2010年12月27日 星期一

Rapture and Rupture

francpre
















耶誕夜,只屬於教徒、或是懷有夢想的小孩。這樣濕冷的夜裡,我選擇跟太太邊喝點紅酒、邊看Will Ferell 的喜劇電影"The Other Guys",大笑一場。

此刻,多數的人都睡了。剛好CD player 前頭有一盒François 的Chopin,我隨手選了前奏曲。1959年的錄音,證實了我的一個假設,早中期的 François 在錄音時的表現聚焦穩定多了。

這組曲子常給我一種沉迷與斷裂的雙重感覺,尤其是在François 的彈法裏特別彰顯。

《源氏物語》中有這麼一段春夜與秋夜之妙喻:

「秋夜月色清光皎潔,洞燭萬物,琴笛之音亦分外清澄。然而夜色過分明亮,有如人工造作,使人分心注目于種種秋花秋草、白露清霜,不能凝神聽樂,亦是一大缺憾。春夜云霞彌漫天空,露出朦朧淡月,照著笙管合奏,其音節之清艷,實在無以複加!」(豐子愷 譯)

前景與背景,該如何搭配戲份,這一段論述點得真好。過亮的月光,將事物的輪廓凸顯過頭,不利於聆樂時的投入和想像。François 並沒有一味朦朧或偷拍落拍,清艷的淡月,將曲子映照出適當的胚胎形體,並沒有像他的夜曲那麼醉。

微明的 François 的前奏曲有點醒,坐了聽著一會的我也漸漸醒了。

該睡了,先把小子的禮物放好床邊。

(原作於12. 24 夜。酒方醒 )

2010年12月25日 星期六

再會了,牛心隊長!

troutmask

















與其Frank Zappa,請給我牛心隊長( Captain Beefheart ) 。Bob Dylan 站在隊長旁邊,像是矮了一大截的懷舊蛋頭知青。寫噪音與叛逆、乃至與社會改革關聯的搖滾史,居然以 Lennon、Dylan 與 U2 為主軸線?這真是個詭異的世界。

(我也聽一拖拉庫流行到不行的芭樂團或芭樂曲。但是,要談搖滾中的叛逆意識,sampling 是如此商業文青,豈不怪哉。)

隊長於一週前的17 號辭世,他後繼無人的風采與怪招,只能從唱片中回味了。

聽一堆前衛搖滾卡帶的日子裏,接觸到最震撼不解的,就屬這套 double album--《鱒魚面具複製品》("Trout Mask Replica",1969,Frank Zappa 的Straight label),怎麼都聽不懂、聽不完。現在聽來,其中的一些blues tracks,讓Eric Clapton之類的音樂,像是黑人藍調的高級模仿品。隊長較為「不敬」的潑辣氣口,反而更真實演練了藍調音樂down'n'dirty 的背骨精神。

超現實的歌詞到處可見,風格的隨意切割,同首歌裡頭一下是藍調、一下有哈哈鏡中的 mellow 加州搖滾、一下又是挑釁的 punk(如 Veteran's Day Poppy )。"Moonlight On Vermont",on 與 in 的一字之差完全是兩回事,那首爵士標準曲裏的浪漫朦朧月色靠邊站,唯一清晰看到的是皎潔月光下的異教狼人訕笑,對「正常」的白色 (white as normalcy) 的百無聊賴大吐一口痰。在某些社會裏,對過度正常的標準與儀式習以為常,像是瘋子的人是唯一清醒的。

這首詩,簡直是隊長掏出血淋淋的牛心、要跟你分享的〈荒原〉("The Waste Land")。

Well that goes t' show you what uh moon can do
No more bridge from Tuesday t' Friday
Everybody's gone high society
Hope lost his head 'n got off on alligators
Somebodies leavin' peanuts on the curbins
For uh white elephant escaped from the zoo with love
Goes t' show you what uh moon can do

在百貨公司或 Mall 裏,我們可能聽得到Lennon、Dylan、甚至Clash 或 Radiohead。我期望有一天,能聽到《鱒魚面具複製品》在光鮮亮麗、紙醉金迷的這些所在,以超過可接受的音量播放。Joy to the world, if that should come true!

2010年12月23日 星期四

後宮笙歌

sultan


















之前曾經介紹一張十八世紀西方古典樂與奧圖曼土耳其樂混血的《Harem》,這次要直接進入民俗取向、由土耳其樂團所演奏的《蘇丹的秘門》("Sultan's Secret Door",1997,Network 廠)。

演奏的六人團體叫做 Istanbul Oriental Ensemble,樂器組合的色彩與變化相當豐富熱鬧。團長Burhan Öçal 精通多樣樂器,不過最常演奏的是一種節奏樂器,手鼓Derbuka。其他一同即興共舞的樂器,包括clarinet、violin、烏德琴 (oud)、配上揚琴類的qanoun 、 長頸撥弦樂器的 saz、竹笛的nay 等樂器、以及其他屬於阿拉伯世界的打擊樂器,幾首曲子並加上震喉功的“抖音” 男聲。

這張專輯,樂手們想像組構給蘇丹大王的後宮音樂,展現了土耳其音樂的多源流,包括中世紀以降的回教音樂、吉普賽音樂、同源的東非〈悅樂〉(Taarab) 影響,是想接近此類音樂的一塊好敲門磚。此專輯還得到德國樂評唱片獎,是這個團中堅時期一個 tour de force 的經典饗宴。樂曲方面,火熱的、靜暱的都有。最重要的是,其速度快慢調度與複節奏行進上、神馳迷幻的 figurations 與裝飾奏,像是當地的蘇非教派神秘轉圈舞,足堪讓你靈魂出炫離體。

或許,不該完全用異國風琴的眼光,來聽看或想像這禁地的笙歌。與古典主義後「理性規律」的西方藝術音樂不同的自由發展、「鬆或彈性」的節拍感、樂器間自在穿梭(但非爵士樂般) 的即興、乃至一種激昂又寧靜的熱情忘己(abandon),或是其迷人之處。事實上,「規律」與否,那牽扯到不同美學標準與實踐,在他們樂界圈內裡(inner circle),他們是覺得有規律可尋的,只是不是我們所熟悉的罷了。

德國廠 Network 的世界音樂水準相當高,這個廠牌誠品有得買,網路上也有得試聽。比起較為流行化、西化樣式的 Hemisphere、The Rough Guide 或Putumayo 廠牌,有著較為原汁原味的表現,以及更自然優異的錄音。附帶一提,他們的Desert Blues 撒哈拉沙漠藍調精選系列共有3 集,也是因地域歷史商事征戰等淵源、受到多文化混雜影響的音樂,相當值得去嘗試。

文化上的交融,常常充滿多線交錯、外銷又再內銷、過度繁複的軌跡。諸多國度地區裡的音樂或藝術 (當然也包括baroque 時期的音樂),異國/本國,我族/蠻族的內與外,是泥中有你我的難以區分。

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新一年的 wish list (現代樂篇)

neko




















我一定是老了,或也是小孩的影響,現代樂目前只排定了這張間宮芳生的《鋼琴的房間:給世界的小孩們》(日本 ALM Records)。

1970~80年代間,間宮芳生採擷了世界各地的音樂,有日本的童謠、芬蘭的民俗舞曲、非洲民樂等素材,
譜成了 miniature 的鋼琴組曲共五十五曲,感覺頗有Bartok《小宇宙》、《給小孩們》或是 Schumann 的兒童音樂系列的童趣。獨奏部份全由間宮的專家中嶋香包辦,連彈的曲子則有作曲家一同連演。2009年8月於相模湖交流中心的新錄音。

可愛的貓帽小孩封面,完全是站在當代音樂那種疏離不可親的氣質的另一極。巴洛克不只是「背景音樂」的代名詞,當代音樂不見得一定要嚇人或晦澀、或以份量音量取勝。脫離定見的音樂,是我的那一杯茶。

2010年12月20日 星期一

揪弦之歌

選自Bach第三號管弦組曲,再芭樂不過的 Air。無論是婚喪喜慶,都可以聽到。

Koopman 與Amsterdam Baroque Orchestra 的版,把對位的要素盤整後全沈澱下來,樸素潔淨到極致。比起德派的剛耿,稍稍有飄搖的韻味,不過一點都沒有搔首弄姿的感覺。

現在的心情,聽到的若是一絲不苟的直線條,直覺會像是被拒於千里之外。幾乎沒飄的飄,剛好開了一絲縫隙,讓雜亂的心思可以順勢住進去。

像是舊式的收音機,細細左右旋鈕調對頻率後,此曲只剩下淡淡的傷口,十分地癒療。Koopman 對準了Bach 的某個頻率,曲子便緊攫住了我。

我對名曲沒有偏見。只是,既然是如此常見的曲子,沒有更準確地揪住心肝,是難以被打動的。

不覺起了身,突然好想聽A Whiter Shade of Pale 的Hammond 電風琴開頭。

不知你聽這首歌的時候,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那段旋律,彷彿可無止盡地重複下去,像是暈船的vertigo 漩渦運動。。。。。

把音量轉大吧,關燈,關了螢幕更好。


2010年12月18日 星期六

新一年的 wish list (Bach 家族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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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的音樂展望 ,想要收來慢慢聽的wish list,先以 Bach 家族開始:

1. W.F. Bach 新片:接近尾聲的今年,是W.F. Bach 幾近無人知曉的300年,最認真在「慶祝」的要算是樂譜出版兼唱片廠牌的 Carus 了。不但找來科隆古樂團最晚期的鍵盤手Leon Berben 來灌錄鍵盤樂系列專輯,同時還有清唱劇系列,與協奏曲加Trio 的一張唱片。

2. 其他的 Bach:不只是 W.F. 或是C.P.E. Bach,其他的 Bach 也漸露頭角,不只是兒子們,連表親的Johann Ludwig Bach (1677-1731) 都有杯羹可分。Naxos 要發行Leipzig 布商管弦樂團分身的室內樂團灌錄的 J.C. F. Bach 的交響曲,J.C. Bach 有Carus 廠的兩張晚禱音樂。Meiningen 宮廷樂長的 J. L. Bach 則有Harmonia Mundi 為他出新片:以樂團、獨唱群與合唱編制的《葬禮音樂》。這張葬禮音樂的來頭蠻有意思,是J L Bach 的雇主 Ernst Ludwig 公爵不怕觸楣頭,以自己年輕時期的詩作為歌詞,為自己還沒發生的「預知死亡」所委託之作。之前好像只有Capriccio 廠的Hermann Max 錄音,沒有過多死亡的陰影,風格比起J.S. 也沒那麼肅穆,倒是時時充滿著生之慾,透露著秀逸華美的氣質,很能讓古樂團與合唱團體表現其長處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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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張J.S. Bach 的《賦格的藝術》:除了轉移到Berlin Classics 的古樂小提琴手Midori Seiler 將發的無伴奏組曲三首之外,當代設計風與錄音皆精緻非凡的Glossa 與Raumklang 兩張大鍵琴版,加上Harmonia Mundi 的柏林古樂團,在明年一月共將發行三張《賦格的藝術》。Glossa 廠的 Fabio Bonizzoni 與 Mariko Uchimura 的賣點,在於使用作曲家的最早簽名手稿,其中部份採用了雙大鍵琴的編制;Raumklang 廠的Peter Kofler,目前於慕尼黑音樂戲劇學院任教,是德國女大鍵琴家 Christine Schornsheim 的弟子。他決定一人舞雙鍵,使用Dresden 的1782 年 Gräbner 雙排大鍵琴,以及當代管風琴師 Andreas J. Schiegnitz 1998 年所設計的直立風琴。這個曲子,彈性編制的柏林古樂團之前發過的現場DVD (Arthaus Musik) 非常讓我感動,先確定是否為同個錄音再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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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15日 星期三

Blow a f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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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low a fuse = 爆了根保險絲,就是抓狂、發火之意。這個意象很準確地表達了,人受到過大電流衝擊時的不勝負載,過了臨界點,總要爆燒掉的。

以我的懶散個性,要真正感到想抓狂,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遇到蠻橫無賴硬來無理取鬧的時候,對策雖早已備好,情緒上還是在噴火。

理性上清楚地知道,頂多只能氣個一個小時,再氣下去,就是無謂的浪費生命。正事、好事、作到一半的事,還陸續等待完成呢。

這時候,Mendelssohn 的op. 7 《七首性格曲》的第一曲〈溫和且帶著情感的〉(Sanft und mit Empfindung) 偷襲般地在耳際響起。偶然交會點上,這般柔和的音樂發出震撼的力道,它只是輕輕一推,我卻是整個人清醒了過來。突然覺得,情緒低落時,沈溺於濃烈悲愁的音樂,反而只是製造多餘的自憐。

Pampering 般的呵護撫慰可免了,輕推手肘,提醒我明快地換上保險絲,才是我需要的。

2010年12月12日 星期日

Sandor 的Prokofiev 鋼琴奏鳴曲

Sandor

















這次直接給結論。Sandor 的Prokofiev 鋼琴奏鳴曲全集(Vox),其整體呈現,具有以下的長處:

1. 野性能量與結構自身之間的平衡點,文與直之兼顧,抓的很適切。不會粗魯到讓曲子的架構崩解,也不會犧牲該有的頑固與衝勁。

2. 不機器化,具音樂性,歷盡風帆的洗練(sophistication)。與他的Bartok 一樣,在最粗野的地方,仍保有一種不過度抽象的活力與如優雅的歌唱性。Prokofiev 的難處,第一,要拋出該有的撒野與edginess(第三號的bravura 段落),第二,尤其在早期1910、20年代作品裡,機器般的超技裡,又要讓超技聽來不只是炫技的打擊樂器,而能體現「機器時代」的異化情感之矛盾特質(第四號開頭樂章,像是受驚嚇小孩般的懼慎與遲疑)。單就這兩點的完成度來看,Sandor 版可佔有此曲目經典地位之一席。

3. 全面性與風格的統整流順。俄國大師團(Richter、Gilels、Horowitz) 的成就,主要集中於後面6到9號的四首中長篇作品,他們戲劇性地凸顯了各樂章 grotesque 之特色。在他們的指下,Prokofiev 是全然古怪扭曲的、天馬行空的。Sandor 的「以德服眾」,在當今以 cult of personality 當道的樂界,是吃了悶虧的。事實上,他精準自然地攫取了Prokofiev 全套奏鳴曲里程碑似的豐富光譜。第1 到 5 號奏鳴曲較短篇幅作品的表現,在顯示其觸技曲般的eccentricity 的同時,也帶出Prokofiev 樂念之清澄通透,以及表達情感中較為「鋼鐵其外,溫熱其中」親切的部份 (尤其是在第六號,從頭就可感受到的20年代巴黎Poulenc風)。

Sandor 在Vox 廠,還留下兩張一套的 Prokofiev「小曲集」,同樣精彩,也另有較於「工整」的奏鳴曲式規矩之外,充滿 flight of fancy 的百花齊放面向,也讓 Sandor 有更多發揮的空間。其中的highlights 為,Toccata 失速前的光芒,尖酸但不過度苛刻刺耳的 Sarcasms,古怪中有溫度的 Old Grandmother's Tales等等。

化繁為簡下的泰然自若 (streamlined poise), 是Sandor 演奏Bartok 與Prokofiev 鋼琴樂的一個主要強項,而在這兩位鋼琴家/作曲家的詮釋典範中,又是較為珍貴難尋的。

至於最近剛出品的Sandor 彈奏「Bartok 改編巴洛克」,則是另一個饒富意味的混血實驗,等梗成熟了再來談。

以下是Sandor 彈的 Prokofiev op. 11 觸技曲。

2010年12月9日 星期四

敝徑自珍

我的哲學家小徑,不是奧之細道,不在海德堡,就是我經常走過的那些路,我與妻小都熟悉的路。

我不需要花博,只需要有調對頻率的心情,彎下腰來欣賞株株自滅自生的小花小草。或晨或昏,不需要撥出一整天的時段,只要有停下來幾秒鐘的閒適。不必委身在遊客與相機當中,只求一片寧靜與垂手可得、不假人類栽種維生的生命力。

前陣子,自遠方來的好友們來訪台灣,與他們交心交談之際,我遇見了過去的自己。過去的我,像是Hamlet 父親的鬼魂,在在提醒我當初回台時的初心。心轉路自開,我開始更注意多數人漠視,但我之前會去關注的人事物。

上個週末,小子教了我另外一件事。幼稚園回家的路上,他常會注意到一條髒亂的曲徑,他一直很好奇,那條路會通到哪裡去。禮拜天,帶他去散步時經過那裡,他拉著我指著那條路,說要和我去「大探險」。心裡雖有些抗拒,但下定決心去親近一切的我,讓直覺下了決定。

那條路,沒有帶我們到我們原先預想的地方,也沒通到即在眼前的小菜圃。許多的垃圾石塊、低收入者的小破屋、兩個種菜的人在討論引水的問題。我和小子發現那是一條死路,前路已斷。

殘破的、似乎沒有重點的凌亂,是一街之隔的人也不會去注意的,更不要說是你會想與造訪的朋友share 的景像(view)。We were in the middle of nowhere。

誠如小子所說的,這是個「大探險」,地圖上沒有標示這樣的地方,走著走著,沒有任何的期待。探險,不就是 wander off 、expect the unexpected 、find beauty in unlikely places ?

某個意義而言,我不需要去外國,因為這裡就是我不熟悉的「外國」。

麻木於熟悉的光鮮亮麗與物質生活,無視(或看輕)社會及周遭的其他人與他們的生活、悲喜與困境,所以我們不斷注視同樣的地方地景、重複沉溺於同質的東西與樂趣,對其他的人事物與可能性視而不見(turning a blind eye) 。

許多的遊記(包括我的),不都在風花雪月的自戀中,只看到華麗景象的倒影,亦即自作高雅的孤芳自賞 (self-portrait) ? You are what you see。Yet, you are also what you fail/refuse to see。

旅行,對我而言,有了新的方向與意義。即使在國外,我想要親近local 的人也不熟識的 local things/places。我會繼續miss 掉一些觀光地標,繼續在detours 中刺激自己思考,獲得樂趣與洗滌。

一般人不會覺得有任何的美與神聖,但是我看到找到了哲學家小徑。以後,或許還會生出更多條來。

現在的我,焦慮變少了,心也寬了。於是我走過的路,許多條不特別美麗、也不是小徑的小徑,都變成了我的哲學家小徑。

2010年12月6日 星期一

德勒斯登聖十字合唱團音樂會《彌賽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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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要從哪開始呢?或許,從哪開始都一樣吧。

先講唱的部份好了,德勒斯登聖十字合唱團沒有讓我失望,也是我覺得昨天這場音樂會的最精彩的部份。臻於完美嗎?不,我想旅途的勞累,的確影響到他們的演出,起落收放的點並非抓到最精準,還有三位小朋友體力不支坐下休息,一位小朋友從台上摔了下來。

即便如此,維持不變的,是整個團萬眾一心的齊聲與可怕。這是最好的Dresden 與Leipzig的合唱傳統中的結晶呈現,純粹地追求精神的崇高,完全沒有虛燥的火氣。在這個團、Carus、Raumklang 的某些德勒斯登合唱團體,與去年在這兩個城市的三場合唱音樂會,都可以深深感受到的虔心靜意、人聲群頌的魅力與能量感。

獨唱家的部份,我喜歡的程度排列是:男低音/Klaus Mertens>女高音/森麻季(Maki Mori)>男高音Andreas Weller>女中音Margriet van Reisen。Mertens 的articulation 有古樂的風格,也是獨唱當中最具威嚴而不過厚重的。Mori 的聲音瑰麗,音色醇美,唱起聖樂嫌稍豔了一些。Van Reisen 的alto 抖音有些不穩,而且音色並沒有變化與特色。

以聖樂來看,指揮 Roderich Kreile 的投入有些「激動」、翩翩起舞了些。只是,這是相對的說法,他的方式還是有一種文雅的氣質,並不會像Bernstein、Gergiev 的揮灑熱汗,或Karajan的自戀。另一方面,我認為這與他與合唱團稍遠的距離有關,與合唱團的年紀有關,讓他覺得必須將動作作大一些。

德勒斯登愛樂呢,如我所料,以曲子需求與巡演的成本之雙重考量,採用的是較小的Chamber orchestra編制(6、5、4、2、2、兩隻木管、兩隻小號,加上double continuo 大鍵琴與直立風琴)。即便拋開古樂運動的影響,客觀聽來,我並不覺得有任何缺憾。整體的感受是親密的、室內樂般的。第三幕中的詠嘆調 “The trumpet shall sound”,那位lead trumpeter實在是中氣驚人、精醇嘹亮,尊貴自信的存在感讓我想到 Dresden 小號的巨人Guttler。他與男低音Mertens一高一低、一來一往的對話,絕對是這場音樂會的高峰之一。

若硬要挑骨頭的話,可能在於《彌賽亞》此曲的詮釋,與獨唱家之間的整合與默契。固然,較為 虔誠平直、明晰親密的 approach 不失為一種詮釋的可能。這個演出較為欠缺的部份,可能在於情緒的 range 的保留。這齣神劇,應該可以呈現從絕望到喜樂、冥想到讚頌慶典的各個層次,或是都柏林首演時所報導的,結合了"the Sublime, the Grand, and the Tender"。我想聽到的決非20世紀中、過度浪漫的的樣式(如Beecham、Klemperer 等),而是在一定的方正當中、仍不失表現力的模式 (例如 McCreesh 與 Bernius 版,乃至Higginbottom指揮Ancient Academy of Music (Naxos),採用童聲女高音treble 的1751年倫敦版)。看倌們看到這裡,可能感受到了,這部份或是我的過度挑剔。

至於獨唱方面的問題,與巡迴公演的「國際陣容」脫不了關係。如果更能找到更有合作默契的四位獨唱家,應該會更有一體感。

如意料之中,沒有特別的encore 曲,不過是再把Hallelujah 再演一遍罷了。固然encore 中的演出更為奔放盡情,我還是不免遺憾。

只好從唱片中去尋找這個800多年的合唱團、日常晨昏演練的「罕見」壓箱曲目,也期待何時再次前往Dresden。這次我想待久一些,好好體會此城的沈靜與輝煌,在古城的不同角落坐下來思索。

(原稿寫於11/25,音樂會次日。)

2010年12月2日 星期四

大鍵琴.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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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溫度、濕度、電源等變化,音響有脾氣。

人也有脾氣,有時音樂怎麼聽都不對勁,即使饗宴就在耳際;有時即便一台boombox傳來的樂音,都能讓你通體舒暢、銘感五內,感謝眼前、耳畔、心裡所感知到的一切。

我深深記得,上個月,抱了Rosenmüller 一張新片,迫不及待地丟進boombox 裡,小管風琴、古提琴、與人聲,此起彼落交織的神奇聲響,溢滿於室的感覺。Little things like this make my day。

連聽了Leonhardt 與Maggie Cole的大鍵琴版郭德堡變奏曲的我,這個當下,有充實知足的感覺。

暫不想搬出鋼琴版,可能會破壞屬於「現在」,屬於大鍵琴反應直接、敏捷、游刃有餘的快樂。

「問題作」Lobges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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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 1840年六月在Leipzig的首演開始,Mendelssohn的「Lobgesang 讚頌之歌」打開一個攸關浪漫時期流動曲式的潘朵拉盒子。其中問題點在於,到底曲子傾向宗教或世俗? 這首「交響清唱劇」到底是交響樂或聖樂? 詮釋的諸多典範,又如何影響我們對此曲的看法? 這個錯綜複雜的議題,不是單看50年來的唱片史,即可用想像來回答的。可能需要更多的考據,包括與孟式傳記資料、與他其他的聖樂的比較,和他當代的宗教音樂背景對照,以及之後此曲的傳承史等等,才能觸及問題之核心。

對這首曲子的問題點,先從標題、音樂主題、與音樂形式來看: Lobgesang 這個字眼是「讚頌之歌」,直指耶穌與門徒在最後的晚餐後所獻上的讚美之詩歌。從頭開始、貫穿到最後的主題,也取自Saxon 地區 chorale 聖詠曲調 "Nun danket alle Gott"("Now thank we all our God" ),曾經用於巴哈的聖詠合唱 BWV 386 與風琴聖詠前奏曲 BWV 657。建構曲子的手法,也採用文藝復興彌撒始起,一直傳到德國巴洛克(包括孟式所崇拜的Leipzig 「同事」J.S. Bach) 所慣常使用的單一「固定旋律」( cantus firmus) 形式風格。

此曲的雜質,可就兩點來談。一是「顯而易見的」宗教性之中的不純部分,亦即,在基督教框架中加入了猶太教的關懷 (Mendelssohn許多聖樂中的特殊癖好),這對孟式的當時中產階級觀眾應該是清楚不過的。另一方面在於Mendelssohn 賦予它的標籤(symphony-cantata),又加深了此曲非A 非B,而是介於兩者間曲式與詮釋可能的曖昧性。

Lobgesang 的神聖特質,除了孟式原本的構思本來就是一曲神劇或大規模的聖詩清唱劇(psalm-cantata) 之外,還可以分成下列幾點來論證:

第一,此曲與其他孟式的聖樂的連接(使用聖經中的Psalms),除了交響的主題織錦之外,此曲從緣起到其形式與內容的鋪陳中,宗教神學意味相當強烈。直接引用聖經psalm等不說,此劇原是為紀念Gutenberg 發明活字印刷術400周年,在Leipzig 舉行的三日大慶典而作。其中"黑暗已盡"的歌詞更是連結神恩、科技發明、以及啟蒙思想(神=神聖知識=人的啟蒙)的關鍵。印刷術的發明讓德文路得版聖經得以普及德國,走出未啟蒙之黑暗(light to darkness, 基督教救贖的常見隱喻)。孟氏將此樣的發明歸功到神的恩典之賜,並可帶來人心性靈上俗世與神聖雙重的啟蒙。

其二,此曲與貝九形式上的相似, 並不足蓋過其他的差異。撇開前三樂章vs.聖樂合唱 (分成九個樂章) 的分量之不成比例,貝九動機的尋尋覓覓與掙扎,甚至第四樂章對前三樂章的反覆消去,對應於另一極的是,孟氏從一開頭 motto 動機就清楚呈現,並於後面合唱樂章中的發展與關聯性。不得不提的,還有 Beethoven 詞與音樂的對立,甚至以文字否定主題的定位 (「不,不是這樣的」),相對Mendelsson 音樂對歌詞的襯托與和諧。其三, Lobgesang 可翻為讚頌之歌"Hymn of Praise",另個意思也是英文中的canticle, 即素材選自Bible的頌歌。神聖之「詩」即指來自聖經的 sacred poetry。Gutenberg的活字發明意義也在此被解讀為,將由神而來的"word",普及傳給世間人們。

其四,Mendelssohn 同意加上友人的建議Symphony-cantata,也與交響的前三樂章加起來,僅為宗教清唱劇形式的最後樂章的1/3 比例有關,聖詠佔有壓倒性的比例。

其五, Mendelsshon 在樂譜首頁標題下直接引用Martin Luther: 「我冀望所有的音樂與藝術都應該爲了創造萬物,給予一切的上帝服務」。

其六, 開頭動機與合唱起頭中的歌詞"All that has life and breath praise the Lord"實為一體,密不可分。孟氏也自稱其中的動機與禮讚(praise)的行進,從純器樂走向聲樂聖樂之終極目的地。他在給Klingeman的信中提到這一點:「最先是器樂以他們的方式禮讚、接下來是合唱部、再來是個別聲部的禮讚。」

其七,從作曲完成到十九世紀中、二十世紀,這首曲子非常盛行的演奏方式,是以去掉symphony 部份的縮減版,在歐洲(尤其是德國與英國) 的宗教場合被演奏。

基於以上原因,雖說此曲為交響與聖樂兩者的「水乳交融」的混血,其濃烈的宗教性是無庸置疑的。

不得不提的是,以此曲而言,小一點的「類室內樂團」編制(如Carus廠牌,Bernius版的作法) 有下列的好處:

1. 孟式的此作應該不是馬勒的千人交響曲,而且以其演出場地教堂與音樂廳兩相宜的情境來講,是相當能帶出其「既交響、又清唱劇」之曖昧性的詮釋手法。

2. 此樣的作法,與其他孟式的聖樂演奏情境類似,也更能讓曲子更有活力,讓從頭起始的銅管更能突出此曲的節慶味道,壓低器樂的量感、增進其合唱部的存在感與虔誠氣質,彰顯出巴洛克聖樂對 Mendelssohn 的強烈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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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