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31日 星期六
Transylvania 之歌舞禮讚
Transylvania,傳說中吸血鬼(Dracula) 的神秘國度,也是流離失所吉普賽人的地盤。2007 年這個地區的Sibiu 市被選為「歐洲文化首都」,因為它融合了羅馬尼亞、匈牙利、德國、烏克蘭等多國籍種族的文化薈萃。
在同一年,Solo Musica 這個不因循守舊的德國廠牌,進行了一個以Transylvania 為印象及音樂史淵源的音樂實驗。專輯為了避開Transylvania 這個冷僻偏門的關鍵詞,取了個蠻 new age 的片名,叫《生命之歌與舞》("Songs and Dances of Life",國內有代理) 。
於羅馬尼亞Bucharest 舉行的 Sonoro Chamber Music Festival,讓Diana Ketler (鋼琴家)、Razvan Popovici、Christian Naş (兩者皆為中提琴手) 這三位樂手得以聚合演練,Sibiu 市受封為文化首都之時,三人便決定安排音樂的禮讚節目。
說到羅馬尼亞境內這個地區的音樂,自然難以避免要用上 Bartok,畢竟比起其他只是「沾沾醬油」關係的作曲家,Bartok 對此境內音樂之深切熱愛,以及保留民俗樂原汁的作法(雖然仍難完全避免某種殖民者「拾穗收割」的視角),總是佔有特殊的位置。尤其是兩把提琴的組合,剛好可演出Bartok 於1932 年出版的44首二重奏。然而,此片的精心安排在於,將選出的極短曲打散,配置混入其他作品的排序當中。
還選了哪些作曲家呢?不大意外的是Janacek 或Martinu,小小意外的是Liszt 與Ligeti 這兩位匈牙利人,大大意外的,絕對是一表三千里的Schubert 了。解說中,這三位音樂家說明了選曲上的邏輯: Liszt 將吉普賽音樂視為匈牙利民樂的正統,且於1846年在Sibiu 舉辦了音樂會;童年時在Transylvania 的經驗在Ligeti 的音樂風格上留下強烈的印記;Janacek 既神聖也世俗的〈Frydeck 的聖母〉或 Martinu 的迷離、神奇的《童話故事》極為符合Transylvania 的音樂景緻;Schubert 則在於他對匈牙利風鄉間旋律之著迷(怎麼缺了更適合的 Haydn?)。
除了這些大咖之外,還添上羅馬尼亞當地作曲家 Liviu Comes、Dumitru Marinescu、Anatol Liviu 共四首鋼琴小品。讓人最意外的是,事實上整個專輯聽下來,所有的音樂都相當容易親近,巧妙的「排序」可能要記上一大筆功勞。
聽者好像坐在車內隔著窗,捕捉不停呼嘯過眼前的這些 mosaic snapshots。就整體的藝術概念而言,這樣的音樂曲目與設計,透過唱片的「參與」要比現場來的好。透過唱片的聆聽形式,這些音樂極短篇並不會淪為一種「流遁的幻影」,反而可藉過「自行排序」與「重複演練」的雙重功能,來確立Transylvania 歌與舞、閃光與閃光之間的黏滯血緣與鍊結。
「輕、薄、短、小」,不再是負面的流行語 (catch phrase),也不等同於類似當代微網誌的趨勢情境。放在此地域交錯混雜的文化與藝術縮影當中,反倒是一種自然不過的忠實美學呈現。
( 底下為Transylvania 的地理位置圖。"Saxon Triangle" 的原意為前東德 Saxon 區域內的繁華都會區塊總和,包括 Chemnitz、Dresden、Halle、Leipzig、Zwickau 幾個大城。Sibiu 屬於Transylvania 內這個也叫做 "Saxon Triangle" 「舊德國移民區」(自十三世紀末的神聖羅馬帝國而來) 的城鎮之一。Romania 境裡的德國?這番情調實在太合我的胃口。有機會,要問問羅馬尼亞友人有無意願當我的導遊。)
2010年7月30日 星期五
折點
對我而言,夏天是一個折點或是山洞甬道。仲夏,即是這個折點的中點。
折點一過,年就將飛快急轉直下,進入尾聲。揚揚沸沸的 Chopin、Mahler 年、半調子溫度的 Schumann 年,像年前的 Handel、Haydn、Mendelssohn 「明日黃花」一般也將走進歷史的 second death 。
去他的紀念年。
與商業不商業並無關,這種輪流大風吹的 musical chairs 不坐也罷。要記要忘,體內的時鐘自會以它的方式告訴我。
有自己的一把小椅子,隨時可坐將下來,不用定時跟誰爭鋒搶位子。
先是Berliner Barock-Compagney 演奏的《Rheinsberg 城堡的晚間音樂會》(Capriccio 版),長笛與小提琴Trio 正聽得入神之際,本來以為是其他Prussian court 樂師的作品,結果一看卻是CPE Bach。最近常有這樣的「巧合」:只要是選輯中有CPE,聽到最有感覺的地方一翻小冊,總剛好是他的作品。再來是Schumann 的室內樂 (Hanssler 版,值得大書一番的奇片),恰巧編制都是提琴、木管與鍵盤的排列組合,兩張片都單純至極、又充滿綺想。
我坐在折點的中點,鐘擺歸我撥,這裡就是我的宮廷,樂師數人也夠了,這裡的音樂不受誰的西風東風流轉。
兒子醒了,時間歸零,我的折點世界得先折疊起來。
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
不解情意只聽音:Mendelssohn 合唱究極之作
今年初甫發行,姍姍來遲、趕不及紀念年浪頭的一張Mendelssohn 合唱專輯。遲了無誤,總比不來的好,這張片子執行(execution) 與韻味(aura) 上的完成度驚人,是我心目中最佳的一種Mendelssohn 合唱典型。
比利時指揮 Philippe Herreweghe 的法式華麗風,固然令人驚豔,但總是無法讓我更親近地擁之入懷。尤其自去年開始,我私下不斷尋覓一種在Leipzig 與Dresden 聽到人聲如波浪共響的感動:被剝奪到只剩本質的清澈,卻完全展現了尊貴 (有別於嬌與傲之「貴氣」) 的個性。
從耳機裡傳來的人聲在兩分鐘內便已定局,This is it。討好耳朵的蜜汁、色彩炫目的舞蹈,退下吧。完整地給我誠心正意的唱與頌吧。Vocal Concert Dresden 這個由 Dresden 音樂學院與聖十字合唱團前團員組成的團體,由創始人兼 Dresden 聖十字合唱團指揮已長達十五年的 Peter Kopp 帶領,完全讓我放心地享用 Mendelssohn 姐弟的詩意。
「音樂與詩歌,何者為王」,這個音樂史上一山不容二虎的重大命題,變得完全無關緊要。隨著解說中兩人短暫一生的緣份與轉折、合著詩的譯詞的起伏共聽,感官絲毫未受刺激、而是被撫慰整平,得到的是感官與表面情緒之外的感動。沒有哀物狂喜的情緒起伏,深深紮下的是讓我不想說話的沉靜。
試譯這首Fanny Mendelssohn 所譜、Wilhelm Hensel 所作 "Schweigend sinkt die Nacht hernieder" 的歌詞,因為它忠實傳達了在無言中,我看到的 Dresden 「夕陽與夜光之間」的畫面。
夜,默默降臨
晚夕之輝煌靜靜淡去
輕輕地,我們的歌走入靜寂
輕輕地,聲音之浪再度響起
我們的旅程已到盡頭
輕輕地,輕輕地,晚安。
2010年7月27日 星期二
Gentle Giant--溫柔的力量
介紹我這個團體的,是一位喜歡英國搖滾的羅馬尼亞朋友。他告訴我許多團員的軼事,包括他曾經聽過團員在Bucharest 的古典音樂會中演奏,其中有 Bach 的協奏曲。當唱針磨上此團的黑色膠片之時,我的感覺只能說是「一聽鍾情」。
很難描述這個團的特色,因為他們比像Yes、老Genesis、King Crimson 等Progressive Rock 更難捉摸,更是考驗聽者「不依框架」、不帶偏見聆聽的能力。這樣的音樂讓我詞窮,有興趣的朋友可上Youtube 或各網站試聽。
我不僅喜歡這個團的音樂,還喜歡這個團名引發的意象。
具有碩大力量與優勢的巨人,不急著指人鼻子說話、或是逼人就範。而是對人的種種苦情、想像與行為,有著與自己力量成正比的體諒與寬容,也會適時露出融化冰冷的微笑。
巨人因為他的力量而溫柔大量,也因為他的溫柔得到自己蠻力之外的力量。
2010年7月22日 星期四
Schumann 家居音樂又一套
Schumann 家居音樂再添一套兩枚精緻的新片,這次是由實力不可小覷的Leipzig 廠GENUIN 所監製的《給青少年的鋼琴音樂》。
Schumann 年的大廠發行新意乏善可陳,只有大磚頭的以量賤賣。有創意、有重新開拓Schumann 新視野功力與誠意的,要看歐陸(尤其是德系)的小廠了。GENUIN 這個廠所發的音樂的一大支系,著重在與Leipzig 與Saxon 境內有強烈淵源的作曲家與音樂家,尤其以 Bach、Mendelssohn 姐弟與Schumann 夫婦,與一些實力派的演奏者、甚至樂器 (例如Mendelssohn 時期Leipzig 風琴) 為大宗。去年趕在Mendelsohn 紀念年前他們出了一些 Mendelssohn,最近又有許多Schumann 問世,與Carus、Querstand 等廠牌共同繼續傳承著Saxon 地區音樂的火炬。
德國古鋼琴手 Tobias Koch 共用了兩部古鋼琴,一部是 Johann Baptist Streicher (Wien 1847) ,另一部是 Ignace Pleyel & Cie., (Paris 1844),也是這類別音樂裡唯一一套符合同時期鍵盤聲響特質的古鋼琴唱片。收錄的曲子除了「有名的」、加上所有補曲的全本 op. 68,以及之前介紹過的三首小奏鳴曲,還有 Op. 46 的雙鋼琴曲 Andante und Variationen,首演的〈給瑪麗的生日禮物〉、〈來自音樂史的小練習曲〉等等。此唱片不但以「Schumann 與小孩」為貫穿全局之主題,另外一個連結框架是 Schumann三個音樂生涯重心的「三城記」: 分別是op. 68 的Dresden (1848 年),三首小奏鳴曲的Dusseldorf (1853年),與雙鋼琴曲 Andante und Variationen的 Leipzig (1843年)。
首度錄音的Op. 68 補曲中,有兩首鋼琴伴奏的合唱曲,由位於Leipzig Inselstrasse 街、目前舒曼之屋所在地的《Clara Schumann 國小》合唱團演出,稚嫩天真的delivery 讓我不斷想起去年在那裡看到的孩童與牆上的童畫 。
不管是在全本錄音中,或即便在試聽的片段裡,都可立即體會到去年在Leipzig 與德國所聽聞的、清新暢麗音樂感受。喜歡此古風Schumann 的人,可以再探訪Koch 所演奏的Schumann 夫婦《來自德勒斯登的鋼琴作品:1845–1849》專輯,這次用的是 1852 年的 Erard, London 琴(見下圖)。
簡單的音樂,好像更聽得到演奏的人的基本功與特質與綾角,因為沒啥可忙可防,這個人的透明靈魂就這樣赤裸裸站在你面前,這是有一次聽著學過一點鋼琴的妻子彈些簡易小曲時的深刻感受。看吧,看到的就是這個人,無晦無隱。
另外一些Schumann 所作,與兒童、童話與幻想有關主題室內樂的德式演繹與本事,留著下次再表。
2010年7月18日 星期日
海邊小屋
跟小子有約,要去去年沒去成的 beach hut。
拐個彎,就可以看到長長的海岸線。這時候,伴在耳畔的,只有海浪的亂拍,與小子默默剷砂的聲音。
掉到一個可以斷絕 attachment 、離開蠻荒的世界幾天,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看。
再拐個彎,可以在地方的小餐廳安靜用餐,老闆的吆喝、流動著古舊的收音機傳來的古早歌謠。
單獨與家人的小小午寐,一起做夢。
絕對的安靜自由,就是我想要的。If only for a little while 。
2010年7月17日 星期六
小澤爺爺的大時鐘
小澤征爾在台灣,總是被拿來與一堆西方大師比較,尤其是站在Karajan 與Bernstein 兩位恩人的陰影之下,背負「沒有實力、缺乏特色」、「毀了Boston 交響樂團」等惡名。但是,與世界所有名團(包括柏林、維也納、巴黎管弦、維也納歌劇院等)都有長期合作經驗的指揮,光靠運氣或恩人提拔,就能生存得如此之好?我個人不相信這樣的神話。
唱片史等同於個人的音樂全貌?根據我有限的現場經驗判斷,完全不覺得有那麼理所當然。錄音史不等於音樂史,不管是失敗或成功的現場,都讓我對唱片作為再現技術與「物證」這件事有所保留。
我所知道的小澤其實不多,除了與齋藤紀念樂團的Mahler 第九現場,最有印象的是那套Boston Symphony的Prokofiev 羅密歐與茱麗葉唱片。Mahler 第九這場音樂會,我恰巧坐在舞台後方,雖與一般的聽感不符,但卻仔細看到小澤的指揮的態勢「眉角」,他的讀譜相當細膩(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太講究、誤掉大局的觀點),我的感覺是在他浪漫的外衣之下(包括他臉上與肢體的豐富表情),其實背後用來解剖作品的是一把受過現代音樂訓練的精準手術刀。作為小澤子弟兵的齋藤紀念樂團,像是東德指揮下的默契老團,可以完全實踐小澤的意志,每一個轉折與細節,總是完整地秀出小澤豐厚有情的情緒世界。
我持續注目小澤的現代音樂錄音,尤其是武滿徹,從他年輕時與讀賣交響的「弧」第1部,Toronto 愛樂合作的十一月的腳步、後來與齋藤紀念樂團的器樂與聲樂作品等等,加上Poulenc 的歌劇《Tiresia 的乳房》的晚期錄音,在在顯示他作為擔綱首演Ligeti 與Messiaen 作品指揮的實力。
去年,小澤征爾領軍 Orchestre National de France 與女高音 Renee Fleming合作,現場首演了 Dutilleux 這部迷你連篇歌曲《時間與大時鐘》(Le Temps l'Horloge,由法國國立管弦樂團的Masur、齋藤紀念樂團的小澤、BSO 的Levine共同委託之新作)。四首詩所選的二十世紀詩人有Jean Tardieu、Robert Desnos與Baudelaire。小澤與Dutilleux 有長久的知交淵源,1997年加入童聲合唱的《時間之影》即是小澤委託作品。來日或已不多的小澤 (與Dutilleux ?),如何思考另一個時間的命題,以及迎面而來的死之鐘?會如何處理這部時間的輓歌?
巴黎 Champs-Elysees 劇院獨立發行的唱片,在八月即將問世,我雖不是正格的小澤迷 (比較是Dutilleux 的管弦樂迷),卻想要一聞小澤白髮爺爺所築起的Dutilleux 大時鐘。
2010年7月15日 星期四
我家即沙龍:虛擬一場 Schumann 居家音樂會
根據Joseph Cambell 的說法,神話英雄有千種面目。即便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至少也有好幾面吧。一談到 Schumann,他的精神分裂的多面分身總是一大話題。但是,此人有多少面是你真正看到且瞭解的?又有哪些是尚未知曉的,卻是關鍵且具衝擊性的一面?
更加鑽入 Schumann 的家居音樂的旅程中,恰巧邂逅的,是這張今年六月份剛發行的 Hausmusik。
不將音樂類型獨立出來談Schumann 家居音樂,還可像這張Carus 的新片一般,來「模擬」一場Schumann 家中舉行,以親故為主要觀眾兼演奏者的小小晚間音樂會(a musical soireé)。
首先,這樣「為悅己者容」的家庭音樂會,主要目的之一是非正式的新曲發表會,可以先拋出新作品給自己內圈關係者(inner circle),試試水溫,並作為意見交換的平台、日後修改的參考。 作品方面,以此一時期的Schumann 圈內而言,莫非是以鋼琴曲、室內樂、單樂器伴奏的獨唱或重唱曲為中心。
那麼,最先就來一些Schumann 自己的作品吧。此時,不宜演出過於屬於炫技、炫眾之目、個人面對全世界之戰役的「大曲」。以鋼琴伴奏的獨唱或合唱曲便相當適合,小眾和樂的私密世界散佈著非嚴肅的和悅氣氛。以 Minnespiel Op.101 作開場,接著是Romanzen und Balladen Op.67 選曲,盡訴詩歌與音樂的春光。
進入中段,可連結自己與傳統的淵源,說起德國古典家居音樂的濫觴,Schumann 剛好可以回溯自己心儀的Bach ,以及他為妻子與兒子們所作的音樂:如選自Clavierbüchlein für Anna Magdalena Bach 鍵盤小曲與詠嘆調 。
再過來,就是Schumann 朋友與妻子的曲子了,此時插入的是Brahms 的歌曲Sechs Lieder und Romanzen Op.93 與Clara Schumann 的鋼琴獨奏 Drei Romanzen Op.21 的一首《羅曼曲》。
後半場,在回到Schumann 自己的Romanzen und Balladen 與 Spanische Liebeslieder等選曲之前,再一次對 Bach 致意,依舊是三首鍵盤簡單伴奏的溫柔曲調。這樣的鋪陳,除了「對仗」般的趣味外(Schumann--Bach--Clara/Brahms--Bach--Schumann),也進一步強化自己與Bach 在音樂與曲式上雙面向傳承。從 Bach 之家,到Schumann 之家的雙層模擬,也有一種鑲嵌的「故事中故事」、「史中支史」( (hi)story within (hi)story )之妙處。
你不禁要佩服Carus 這樣小廠的整體設計與藝術洞見,不管是曲目的穿插、小團體的高水準與默契、Leipzig 合唱的縝密溫潤傳統,乃至錄音上的平實傳真。重唱五人團體 Calmus Ensemble 加上 Hendrik Bräunlich 所擔綱的古鋼琴,好像是一場被偷聽的私人音樂會。封面「門」的顏色色調與去年造訪的舒曼之屋,屬於同一年代、溫和家居的Leipzig;推轉門把,即可「入其家室、入其殿堂」的即膚親密感更是一絕。
不得不最後要提一下 Calmus Ensemble 這個來自Leipzig的團體,他們的錄音作品先後可見於Querstand 與Carus 這兩個德國小廠,Youtube 上也有許多演出片段可聽 。與去年德國之旅點描過的 Leipzig 型男男聲五人團Amarcord (Raumklang 廠)有所區別,Calmus Ensemble 是四男一女的組合。多了一個女聲,可玩的把戲多了更多。接著再聽去年底發行的這張 Christmas Carols 專輯,發現的是,多了女聲,多出來的不只是排列組合的選項,最不同的是難以描繪的慰藉與空靈之美。
2010年7月8日 星期四
飛躍吧,思緒
被一群病了的同事傳染了吧,昨晚突然發燒。
服了藥後,繼續聽最近常聽的C.P.E. Bach 與W.F. Bach 的Brilliant 新片。
準備入睡前,決定聽重發的Jordan 版Schumann 第三號交響曲。半夢半醒間,腦中一直回想起在科隆大教堂的一些感受。大教堂就在德鐵DR柯隆站的外面,當我拖著行李走出站外,左手邊一下就浮現眼前之時,感覺相當不真實。白天與晚上的柯隆大教堂差異甚大,晝日之下顯得莊嚴崇高、強勢迫人,但是矗立在夜裡,那樣的龐然大物又顯得陰森詭譎、暗影幢幢。我想在四季與些許差異的天色氛圍之下,又會有所不同吧。
這個大教堂是以甚樣的方式意義,激發Schumann 寫下這首他管弦樂作品中少見的自信直接、大鳴大放之作?史上流傳的版本,那是160年前的一個冬天,紅衣主教升格的慶典,不過又有人指出,對照他居家日記所記載的內容,他又不大可能身在慶典的現場。移居鄰近Dusseldolf 後的Schumann,在創作第三交響曲之前是否看過柯隆大教堂,在他眼中又是如何的景象呢?
對這首交響曲有所感之時,叫人深嘆:Schumann 也有如此合群親切(genial)、健康陽光氣質的時候。是啊,就像一般人也會有幻聽、妄想、固定音型揮之不去的時候,不管他們有否意識到、願不願意承認。
早上六點半就醒了,如同睡前的雜思一般,之前的發燒頭痛像是一場不曾真實發生過的夢。我起身喝水,放上W.F. Bach f 小調協奏曲的慢板,伴奏弦樂部的哀愁感把我拉回需要繼續面對的現實。聲無哀樂,音符本身沒有哀愁與否,有哀愁的話更不是我的;面對現實,也並非那麼需要哀愁感傷的一件事。繞之不去的,不過是不斷重複 chord 的固定音型。
2010年7月3日 星期六
歌劇起源的起源(之一)
歌劇的起源,一般音樂史所告訴你的, 都屬於 Monteverdi,他的歌劇《奧非》是原動者 (first mover) 的第一人。
K617 這一家法國廠的古樂,一向有極佳的考據與演奏精緻度,在演奏團體與曲目國族疆界的選擇上,也絕非法國本位,大量採用非法語系樂手團體、和中南美洲的早期音樂。該廠在 2007 年出現了一個早於Monteverdi 127年,義大利作曲家Angelo Poliziano 所作的《奧非傳奇本事》(La Fabula di Orpheo)。
時序已推進到穩定期的酷暑,心情煩躁在所難免。這一闕異常生野(raw) 的聲樂器樂合奏,和著手磨咖啡機齒輪葉片的喀答,加上漱漱的滴水聲,我進入一種雜音密和的專注。
忘了想要考據的心情,在笛聲、龐大包覆如管風琴的鼓聲、與粼粼光耀的Ottava Rima 詩體中,絲毫沒聞到任何古腐的味道,「香草、歡愛的限制、生死的形式化、死而復生、生又猝死、貼著詩流動的宣敍」,如是我聞。
只緣身在此山中:Rogner 的布魯克納第七
有朋友曾經問過,「你覺得 Heinz Rogner 的風格為何?」我苦思良久,他的風格不討喜討好,算是「平實的即物派」;他的 Bruckner、Ravel、Strauss 歌劇、Handel 神劇,個個曲子又長得不大一樣,讓我很難歸納簡答。
Rogner 與子弟兵Berlin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 的布魯克納全集入手已有好一陣子,始終沒能好好消化它,至少還沒到可以成文立論的程度。
今天一早,或許良辰吉時已到,先聽Bruckner 第七,以便與Sanderling、Kegel、乃至Suitner 作比較。以舊東德指揮的系譜來看,Rogner 當是其中最「沒有個性」的。以這首曲子作為基準,Sanderling 偏慢速度中,穩健細密、陰柔的控制;Kegel 如同之前網誌提過的:「開放, 恢弘, 直言無諱的光明磊落的演出」。Suitner 版是更加豪放官能,行書般的恣意揮灑。
Rogner 的觀點是整個曲子的宏觀大結構,雖未採取Sanderling 的慢速,卻老神在在地緩緩昂首地鋪陳。第一樂章相當低調,即便與其他東德大師相較,顯得溫和 gentle,甚至稍嫌「溫吞」(奇怪的是,他的 Bruckner 第四號表現就極為直率俐落) 。偉峻的山水依舊壯美,只是輪廓不深,也不透過衝突與衝勁來大力運作,不急著頭一兩拳就撂倒聽者。
第七是Bruckner 交響曲裡相對容易親近的曲子,自從1884年Leipzig 的首演以來一直叫好又叫座,旋律線的綿延悅耳與設計合理的推演聽者很容易消化,也很容易折服在其氣勢之下。Rogner 的版裡,,自然但不誇大 Bruckner 擅長的緩慢移動的時間感,第一樂章不顯眼(雖然結尾的昇華,不斷讓人想起《萊茵的黃金》),第二三樂章,反而處處充滿陣陣浪頭的衝擊力;最後樂章的終曲,相當符合作曲家的標示「激動地、但不快」,Bruckner 倒置順序呈現的主題群,整齊均勻,該有的氣勢尊嚴沒少,卻不急著加速,直到最後,Rogner 才奮力一起,露出一絲微笑。
同為剛直的德式風格,Kegel 就像一位更有charisma 的硬漢,大器大步;Rogner 則是腦中步步為棋、下手節奏卻明快的隱士。
或許不會時時刻刻想聽這樣「平鋪剛直」的Bruckner 第七,若想感受兩袖清風、平心靜氣的Bruckner 之時,Rogner 會是個好選擇。
2010年7月1日 星期四
抖或不抖?: Norrington 的馬勒第九「論戰」
Sir Norrington 此君,一直是引起爭議的一位指揮,這次他把腦筋動到馬勒第九,與Stuttgart Radio Symphony 的現場或錄音,弦樂全部沒用抖音(vibrato-less strings)。
兩年之前,他在英國逍遙音樂節試著用無抖音方式演奏Elgar 第一號交響曲之時,保守的英國樂界與聽眾,也多數一片撻伐。
Norrington 的一些立論,常常不夠專業扎實、充滿漏洞。這次他在理論上捅的簍子,就包括無視歷史的錯綜複雜,擅自決定 vibrato 的出現,在20世紀從1930年代才開始;在實際上,他引用 Bruno Walter 1938年與維也納愛樂的經典錄音作為他的「證明」時,沒注意到此版的弦樂其實是有用到的。
對他嚴厲批評的人,一直不在少數。這次的馬勒第九引來Classics Today 網站的樂評 David Hurwitz 的毒舌幹醮,稱之為「Norrington 愚蠢的馬九」。當然,Hurwitz 的情緒化反應可以理解,不過他自己也偏頗地將自己立論的重量,倚在引用1930初 Henry Welsh 樂評一人的觀點,也不見得比起Norington 高明到哪裡去。
我自己對這件事有下列幾點小看法:第一,歷史正確演奏(Historically Informed Performance),雖然具有破解傳統迷思的參考價值,但不該無限上綱,把自己視為絕對的真理,成為另一個「理所當然」的迷思。
第二,任何演奏,最後要看「實際的操作」,古樂或浪漫傳統作法,各陣營內部的詮釋差異事實上也南轅北轍,也各自有振奮人心或窮極無聊的例子。所以,沒有抖音的嘗試Mahler,不管歷史上是否正確(就像提琴大師非古樂演奏的巴洛克與古典樂派名演),無論 Norrington 的「個人」演出是否成功,事實上必須視為一派別的可行作法。。
為何我這麼說呢?表情只是表現的一種,vibrato 也是表情的一種工具。用不用 vibrato,都是表現調色的一種方式 (expressive means)。不用揉或抖來作表情,也是一種表現上的特質。
大方向來講,有 vibrato 的演奏,較為溫暖、浪漫、多表情,香辛料的添加可能被濫用,尤其是已經可能情緒氾濫的浪漫派、後浪漫派的音樂。沒有vibrato 的作法,事實上可能較冷靜、較赤裸、「偏冷、偏乾」,偏 clean tone (或是Norrington 的用字:pure tone)。Sudip Bose 在 「抖音戰爭」("Vibrato Wars") 一文中,以Ivry Gitlis’s 1950年代拉奏的Sibelius 小提琴協奏曲的小提琴進場為例,此時沒有抖音更「冷」、更符合曲子的味道。Bose 自己聽了無抖音的Elgar 第一現場時,反而被更戲劇的、更激烈的、更沈靜的東西所震撼。
如之前曾說的,自己現在對馬勒第九已失去熱情,主要原因是其中的 sentimentalism。如果,沒有抖音的作法,可以幫助去除這樣的感傷主義與死亡神話所鑄成的「20世紀 Mahler 詮釋霸權」的著魔,而能彰顯 Mahler 與Berg 連接的現代性與前瞻性,或帶出新的典範與時代精神。那麼,Norrington 的「失敗」,只能視為「同志仍需努力」的開始,並不能將其問題全歸罪於「無抖音」這件事,而是Norrington 演出與vision 的總和。(我聽過後不覺得太糟,沒抖音這件事並不困擾我,只是這個演奏聽來不痛不癢。)
當然,習慣於馬勒(死後近數十年間)詮釋「老」傳統的人佔多數,不會喜歡一種不感傷、不呼天搶地的馬勒典型。
而我自己呢,雖然歡迎馬勒未來的面貌有素顏的可能;但是,連「情緒節制 toned down」的馬勒第九,也不能感動到我,則是未來可能中的可能。
Bernstein 在1967年寫的"Mahler: His Time Has Come"的預言成真,馬勒時代早已來臨;對我個人而言,馬勒的時代,就這樣來過又走掉了嗎 (His time has come and G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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