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了「用心看台灣」,介紹的是魚池鄉如何走出921 的陰影,並開啟台灣老紅茶的復興運動。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地震後復出採茶的歐巴桑說,採摘茶葉的時候,葉子會發出劈啪的清脆響聲,仔細聽的話,每一顆茶樹會發出不一樣的聲音。這樣的此起彼落的聲響,配合採茶人的節奏,產生一種有韻律的歌唱。「這樣的人, 真是究極的發燒友, 演奏者, 兼聆聽者啊。」 突然間,感動之外,讓我自省到一些事情。
其一、當聆聽變成是坐在一個密閉空間,與外界(甚至家人)隔絕的儀式(ritual) ,可能從中得到很多,但失去的是什麼? 專注於一種方式與頻率,是否讓我們斷絕對於parallel "sound worlds" 的想像與追求? 其二、過度對音響產生的單一acoustic world 的追求依賴,是否壟斷了我們對其他聲音世界的敏感度,或開發聽的方法(ways of listening) 的可能性?
最後是,我們現在所認定為「經典音樂」的東西,是建立在一個以音的高低、強度及和聲為主的標準化系統,以及某些聽的典範(paradigms of listening) 之上。以此判定,什麼是「音樂」,什麼是「好」音樂,什麼是「嚴肅」音樂,是否將「特定標準」過度絕對化,普遍化?
換言之,音樂音響狂熱者對馬勒、Celibidache、John Coltrane、Beatles 等大流行錄音所構成的世界,十分專注到緇銖必較的程度。但對於這些音樂以外,生活空間中的「其他聲音」,則是無意義化。對聲音與其他空間或活動(非音響空間)的interactions,也興趣缺缺,或「聽而不見」(turn a deaf ear),這是件很可惜的事。
我們用音樂來隔絕外界的噪音,製造出某些 hierarchies 或catagories,來對抗雜音所代表的、週遭世界的紛亂與無秩序。對特定聲音及聲音媒介的熱愛,讓我們忽視了「其他聲音」可帶來的感受和啟示。
法國音樂學者 Attali 說,人們「人為地」將「音樂」篩選出來、絕對化,獨立於「其他的」噪音之外,是為了給予紊亂的世界一個偽像的秩序與安全感。
試想,不以西方大權絕對的、規律的音高低及和聲的型構,會產生如何的音樂世界與文化? 如果,沒有小提琴, 鋼琴, 吉他, 或合成器為主流元素,我們所謂的古典或pop 會有哪些不同的可能?
對這些問題,我並沒有準備好的答案。我也深切知道,這些已經大勢存在,並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主流音樂的強大吸引力。然而,更想要做的是,嘗試不同的方式,比如用一種「顧爾德式」的對位法,去聽生活中此起彼落交織的聲音,將他們當作是「如歌的行板般」的對話。比方說,坐在咖啡店裡,店員操作機器的聲音,不同桌客人的交談話題線,人聲的特質音色、流動、水聲、音樂聲。對於這些聲響的素材( raw materials) ,作為一個主動的好耳朵「發燒友」,你會如何去做重組欣賞,判別「各聲部」關聯的深度聆聽?
在你的各種環境裡,降低音樂的「唯我獨尊」,去開放聽見其他聲音的美與真實吧。世界對你而言,也會給予不同多樣的刺激與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