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7日 星期日

Mingus的音響亂壇(之七):會唱歌的魚池鄉紅茶



















那天看了「用心看台灣」,介紹的是魚池鄉如何走出921 的陰影,並開啟台灣老紅茶的復興運動。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地震後復出採茶的歐巴桑說,採摘茶葉的時候,葉子會發出劈啪的清脆響聲,仔細聽的話,每一顆茶樹會發出不一樣的聲音。這樣的此起彼落的聲響,配合採茶人的節奏,產生一種有韻律的歌唱。「這樣的人, 真是究極的發燒友, 演奏者, 兼聆聽者啊。」 突然間,感動之外,讓我自省到一些事情。

其一、當聆聽變成是坐在一個密閉空間,與外界(甚至家人)隔絕的儀式(ritual) ,可能從中得到很多,但失去的是什麼? 專注於一種方式與頻率,是否讓我們斷絕對於parallel "sound worlds" 的想像與追求? 其二、過度對音響產生的單一acoustic world 的追求依賴,是否壟斷了我們對其他聲音世界的敏感度,或開發聽的方法(ways of listening) 的可能性?

最後是,我們現在所認定為「經典音樂」的東西,是建立在一個以音的高低、強度及和聲為主的標準化系統,以及某些聽的典範(paradigms of listening) 之上。以此判定,什麼是「音樂」,什麼是「好」音樂,什麼是「嚴肅」音樂,是否將「特定標準」過度絕對化,普遍化?

換言之,音樂音響狂熱者對馬勒、Celibidache、John Coltrane、Beatles 等大流行錄音所構成的世界,十分專注到緇銖必較的程度。但對於這些音樂以外,生活空間中的「其他聲音」,則是無意義化。對聲音與其他空間或活動(非音響空間)的interactions,也興趣缺缺,或「聽而不見」(turn a deaf ear),這是件很可惜的事。

我們用音樂來隔絕外界的噪音,製造出某些 hierarchies 或catagories,來對抗雜音所代表的、週遭世界的紛亂與無秩序。對特定聲音及聲音媒介的熱愛,讓我們忽視了「其他聲音」可帶來的感受和啟示。

法國音樂學者 Attali 說,人們「人為地」將「音樂」篩選出來、絕對化,獨立於「其他的」噪音之外,是為了給予紊亂的世界一個偽像的秩序與安全感。

試想,不以西方大權絕對的、規律的音高低及和聲的型構,會產生如何的音樂世界與文化? 如果,沒有小提琴, 鋼琴, 吉他, 或合成器為主流元素,我們所謂的古典或pop 會有哪些不同的可能?

對這些問題,我並沒有準備好的答案。我也深切知道,這些已經大勢存在,並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主流音樂的強大吸引力。然而,更想要做的是,嘗試不同的方式,比如用一種「顧爾德式」的對位法,去聽生活中此起彼落交織的聲音,將他們當作是「如歌的行板般」的對話。比方說,坐在咖啡店裡,店員操作機器的聲音,不同桌客人的交談話題線,人聲的特質音色、流動、水聲、音樂聲。對於這些聲響的素材( raw materials) ,作為一個主動的好耳朵「發燒友」,你會如何去做重組欣賞,判別「各聲部」關聯的深度聆聽?

在你的各種環境裡,降低音樂的「唯我獨尊」,去開放聽見其他聲音的美與真實吧。世界對你而言,也會給予不同多樣的刺激與震撼。

4 則留言:

  1. 「......是否將「特定幾種」標準過度絕對化, 普遍化? 換言之, 音樂音響狂熱者對馬勒, Celibidache, John Coltrane, Beatles 的錄音所構成的世界, 十分專注到緇銖必較的程度, 但對於這些音樂以外, 生活空間中的「其他聲音」將之無意義化......」

    以前,還跟著音響論壇的屁股走時,也曾度過這樣的歲月;後來到了2000年,看了「啞巴歌手」這部片子,見到劇中的那個母親,當家裏首支電話機裝設完成,透出第一道鈴響而興奮地驚嘆道:「Music!」時,也一併振響了我心中的某根弦,於是才逐漸進入了採茶歐巴桑的境界。

    對了,你聽過「雪聲」嗎?融雪時的那種聲響,令我想起「魔法公主」裡頭樹精們震動的聲音,一種充滿生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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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學音樂演奏專業的更是該有魚池採茶娘的耳朵吧! 拉大提琴時只指望聽到大提琴的聲音,就不好玩啦!
    耳朵的無限度,的確是,一生無限。
    謝謝好文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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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Lapi:

    雪聲的層次質地不勝枚舉, 也要看落在什麼表面。 細雪時, 只聽得到與風交纏的小嘶聲; 如棉花棒大小的雪, 打在玻璃窗上, 會有爵士鼓槌點在 high-hat 的黏膩「戚戚」之聲; 大風雪(blizzard)時, 則會有「挫冰」被大把用力地丟在柏油路面的猛烈「啪啪嘩嘩」的感覺。

    的確, 融雪就有你說的「一種充滿生機的聲音」, 尤其是初春剛到, 配上空氣中的花草香, 真是感官的erotic symphony。

    你在blog 說, 你的線在泛英系喇叭特別有驚人的效果, 昨晚無意間聽了兩張許久未聽的「老英國版」cd (Amadeus Qt的Mozart Clarinet 五重奏,和努娃的Brahms協奏曲), 也有神奇的表現! 尤其樂器的實體感, 音場的寬廣等。這是什麼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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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Cello:

    聽過一些學音樂的朋友提過, 當然演奏的時候會專注在那個moment裏, 可是觀眾席(或同一個空間裡)的聲響, 其他人動作, 甚至空氣漂浮的某種氛圍, 都會變成音樂流動(musical flow)的一部份。

    人的耳朵, 和舌頭, 眼睛一樣, 要好好做"潛能開發", 才不會虛度此生啊!
    聲音, 食物, 影像的「偏食」, 會讓人失去與很多美好的事物相遇的機會。

    我喜歡音樂, 不完全只是針對音樂, 而是對「聲音」本身的敏感。薄咖啡杯輕碰杯墊的清脆質地, 路上行人的某種語調與興奮, 小孩無意識間發出的怪聲, 或「無調性歌唱」, 配合皺眉或踢腿等動作, 都可以讓我enjoy 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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