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31日 星期一

兔年長耳朵

去年虎年,一語成讖。在音樂上、生活上,果真「虎虎生風」、勇於冒險,開疆擴土。

今年呢,應該學習兔子的低調害羞,豎起長耳朵,敏感地傾聽音樂與別人想說的一切。

少說一些,多聽一點,至少聽多了再說。現在做起。

大家今年有何願景呢?I'm all ears。

附上這段聖桑《動物狂歡節》中的〈長耳朵的人物〉("characters with long ears"),您慢慢想。


2011年1月28日 星期五

十七世紀德奧弦藝

cordarte
















古樂小提琴的年輕一輩,水準以上之佼佼者,女提琴手中有Midori Seiler、Amandine Beyer 與 Hélène Schmitt ,義大利有介紹過的DHM 廠的Onofri 、Minasi 與Casazza 等。德系方面,男提琴手除了Goebel 的弟子 Anton Steck、Florian Deuter、Gunar Latzbor 之外,Daniel Deuter 算是最好的一批高手之一。技巧上的自由流利度之外,他們的曲目廣度方向,也與前一代的提琴手有所區隔。

Daniel Deuter 與 Florian Deuter 是否有血緣關係不得而知,但兩人都曾是 Musica Antique Koln 的團員,也分別擔任過 MAK 與 Koln Concerto 的首席。 Florian 所創立的Harmonie Universelle 合奏的 Vivaldi concerti 也在本網誌登場過。

Daniel Deuter 所帶領的弦藝合奏團 (Ensemble CordArte ),成立於1998年,立足於柯隆,致力於古樂的希音異聲,編制除了固定三人組的小提琴、鍵盤樂器、gamba 琴手之外,也應曲目需要增加樂手。我的此團初體驗是他們的首發片,Marini 小提琴合奏作品 (RaumKlang)。

Pan Classics 這個瑞士小廠的黑色封面系列,以古樂為中心,總共出版了CordArte 的四五張唱片。在一張Purcell 的室內樂之外,十七、八世紀德語系地區古樂三部曲裡頭,我漏掉的是第一彈北德作品核心的"Musical Spring Fruits";陸續收到的,是上下圖這兩張以私人收藏品為中心的作品集。一張為Wiesentheid 的侯爵Rudolf Erwein 的十七、八世紀室內樂典藏,包括 ALBICASTRO、SCHNELL、ERLEBACH、FISCHER、J.S. BACH。另一張則是Olmutz 大主教收藏品,包括 KERLL、POGLIETTI、RITTLER、FISCHER、BERTALI、SCHMELZER 等人的小編制作品,本片的解說還是Reinhard Goebel 所執筆。

說到此處,不得不提一下古典唱片設計的幾種基本款:最為主流常見的是以作曲家或是明星藝人為主的「星光燦爛」版,拼個人主義的偶像光環。在古樂方面,若採非單一作曲家作法的話,可以樂器別 (如不同時期、單種樂器,抑或多種樂器,同一時期的呈現)、樂團別(古樂小而美團體)、主題別 (lamento、melancholia)、曲式別 (Folia、Chaconne)、時期別(十五世紀法國頌歌) 等等。比較特別的路徑是,如同此兩片中的「收藏品」別,以某貴族士紳私人典藏為主,有別於完全以時期劃分的大歷史斷代感,可以歸納出某收藏家的私房口味與菜色 ( 曲式、風格、樂器編制等),有種私窺古董收藏者如何分配組構其主觀小宇宙,安知其樂的樂趣。

兩地的收藏,都廣泛地流露出十七世紀前半的法國與義大利曲式之深遠影響,兩張唱片所容許samples數量不是很大,仍足以一觀不同眼光投射出的視界。雖說巴伐利亞區侯爵 Rudolf Erwein 的收藏中,透露著他對於義大利超技提琴風格的懷舊神往:觸技曲般自由即興的開頭、快速的phrasing,復加上不正統調弦的異違感。在心儀scordatura 提琴之外,波希米亞教區 Olmutz 主教 Karl von Liechtenstein-Castelcorn 的偏好,則並鍾情於聲部之間,音色與質地的異質對照效果。

如何來描述CordArte的特色呢?他們的詮釋讓我一直想到 MAK 的一些元素:精準的控制、默契與合奏功力,速度設定上的中庸(尤其慢板)、同樂章內少用彈性速度等等。不過,此柯隆團「次世代」的感覺相當強烈,雖然絕不至於像某些法系團體有著飄逸使媚的特點,但是弦樂的下弓力道不像Goebel 時期那麼重或凝滯,較為柔順,節奏也更為明快。

要瞭解 17 世紀德奧系弦樂藝術,如何以法義模式為師之餘,找到自己之聲(較為注重細部執行雕塑,以及某種客觀形式之美),這兩張MAK 傳人之作,是最為值得一探究竟的私人異色花園。

(叉題:本文實完成於10 天前,前後改了無數次,又難以追上自己感受到、但文字還蹦不出來的新方向。也罷,讓此文如水自流,讓新的文慢慢拉胚成型。許多事,急不如緩,亂不如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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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月19日 星期三

如果沒有貝多芬

如果沒有Beethoven ,音樂史會如何發展,真的很難講。沒有Beethoven的parallel universe,一定會更糟嗎? 事實上,也有可能更好。陰影老長的巨人沒擋在前頭,或許更有新的定調與發展空間。少了一個人,就多了個缺;一時的 delay,累積動能的彈跳可能越高,一連串蝴蝶效應下來,「不完整的古典主義」搞不好刺激出更前進、更多線的走法。Who knows?

沒有人能 turn back the clock,再怎樣的 what if,都僅僅是猜測。另個更加核心的問題應該是:「Beethoven 如何成為Beethoven」,他能有今天的「超經典」地位,後面有更複雜的來龍去脈。

得時勢之助,不見得就能成英雄天才。但是,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經濟的自主獨立等種種條件,再怎麼是個天才,一定無法發揮同等的影響力。

一般Beethoven的形象,停留在十九世紀,典型式地強調一種過度理想化、浪漫化的「個人主義的英雄」:一位自立自主的天才,對抗一整個世界、社會、他的(低等)聽眾,只遵循其內心的呼喚與回應心中的惡魔 (one man against the world; one genius against his society, his audience; one soul answers to his inner calling and inner demon)。

很少人試著瞭解這樣說法的反面,亦即:Beethoven 的得天獨厚,他從他的社會得到的是何等的青睞、注目與強大的經濟支持。

Norbert Elias 這位藝術社會學家,強調 Mozart 與Beethoven的社會經濟環境差異:「Mozart 想為自己創作的願望,卻由Beethoven 達成了...Beethoven已然擁有較多機會來強迫欣賞音樂的聽眾們,接受他的品味。」Elias 引用Beethoven 在1801 給友人的信:

『我的創作帶給我很多東西,而且可獲得的訂戶數目,遠遠超過我自己可能完成的數目, 除此之外, 如果我想要的話, 每部作品都會有六、七個或是更多的出版者,別人不會跟我討價還價,現在是我提出要求,人家來付帳。你瞧瞧,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狀況....。』

Beethoven在各方面的餘裕,Mozart 完全無法望之項背。他有過剩的本錢,去自由創作他的實驗聲音與精神追求。Mozart 痛恨貴族的音樂品味,但他沒有同樣的本錢去揮霍、去過度挑戰他的金主聽眾。

Beethoven 若沒有他的舞台、市場、經濟背景、社會的正向回應,不會有成為「自由藝術家」的入場券,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宮廷社會對 Mozart 的不支持、不重視,讓他產生諾大的信心危機。Elias 的解讀認為,Mozart 之無法得到群眾共鳴,讓他對自己的才華失去自信。

不像文學或其他相對低資本藝術,音樂實際上需要大筆的資金,需要能有權有錢動用到大批的樂手,才能有機會成功。沒有connections,沒有宮廷的職位,或是資產市民階級的供養,如何有機會磨練成為職業音樂家?如何有機會在共鳴、feedbacks、與挑戰間成長?

除了Beethoven 同時代的藝術社會情境,不要忘了,其實是Beethoven 的徒子徒孫追隨者們,讓歷史中的 Beethoven 成為今天的「Beethoven, the God」。

如果沒有Beethoven 派,也就沒有Beethoven。歷史的定位,是掌握在有權力、有發言權的擁護者手上。缺乏有力的弟子們拱擁,宗師也沒機會被追封為宗師。

如果沒有Brahms, Schumann, Liszt, Wagner 「以Beethoven 主義模式」的傳承、十久世紀以降音樂美學家與宣傳吹捧,沒有音樂院、理論、演奏傳統、唱片工業等的體制力量 (institutional forces),來不斷複製強化「德奧勢力」中他的路數的肯定,Beethoven 或許沒有今天的偉大地位。再換句話說,若是後來的音樂家、後來的論述,所走的並非Beethoven 路線,而是Haydn、Mozart、甚至重整巴洛克傳統之某些路線,樂聖是否還會是Beethoven?

2011年1月15日 星期六

我聽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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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格友說,想要重尋貝多芬,他不大能接受「那種覺得貝多芬越聽越沒甚麼的心情」。

恰好我是他不能接受的那種覺得。

事實其實複雜一點,不是全盤的否定,喜歡的範圍卻逐漸縮小,曲子是,詮釋更是。我無法用聖經般觀點來看這位「樂聖」的作品,映照他之前與同時代的星叢,越發覺得「本來無一物」,至少感覺不到一般觀點中,掛著偉大崇高光環的「人類情感深度與廣度的總和」。

對他晚年的東西越來越沒有感覺,如交響曲第九、最後三首鋼琴奏鳴曲或晚期弦樂四重奏,也不覺得有從專家到眾人都廣為被 recycle 的晚期風格、或「特別的精神深度」。

聽起來,像是標新立異的想法。說真的,根本沒有「想」對抗的心理。好像一個人不斷說道或轟炸你,而你的反應不是想反辯、或攻擊回去,單純是沒特別感覺的漠然。

「嗯...嗯...知道了。」

容我先離題一下,上圖的Zig-zag 唱片非常不符合市場行銷學,光是Op.12的前三首小提琴奏鳴曲,要賣一張高價版。通常「早期」作品的錄音,只出現在全集之中,最多是站在其他中晚期「大作」旁邊的陪襯角色。我在誠品看到時,心路轉了好幾圈,「有必要收一張只有早期作品的唱片嗎?」。後來是一個直覺驅動了我:「只有這三首,是個讓我把他們當作唯一主角的機會」。我想,Pollini 的Beethoven 奏鳴曲系列,最後發行的最早期奏鳴曲,應該是票房最差的兩張。

這張片是我另外一個關於Beethoven的旅程的高峰。就結論說,近兩年多以來,悅己之意的,多半是年輕時的早期貝多芬:比如說,Piano Sonatas 1 到 7 號,大提琴奏鳴曲前兩首,小提琴奏鳴曲第二號,交響曲前三首。

乍聽之下,更像是標新立異的想法了。Beethoven,大家不都從《英雄》、《悲愴》、《春》開始聽,之前的不算數、不成氣候?

打天下的人,常常比治天下的人有意思多了。與近年聽古樂或許不無關係,前貝多芬時期的十八世紀,落英繽紛,群雄各領風騷。跨過Mozart 死去的1791 年之後,音樂的樣式與表現形式,反而是一統文字後的單調貧血。

最近抓到的是,Clementi (奏鳴曲交響化的特質) 與Haydn (形式的實驗與幽默) 對於Beethoven 奏鳴曲語彙的影響。更進一步說,早期的Beethoven 代表的是,前古典主義音樂(pre-classical music) 那種行雲流水、曖昧未明風格之集大成。在此同時,他已經完全是自己,早期最是風格明確俐落而不過度掙扎沈溺之際,且相當地 playful and full of life,愉悅、有活力,戲劇化的「正-反-合」可預期性(悲愴、熱情等)相當低。

Beethoven 一手完成,也一手終結的宏偉雄辯之主典主義,所開啟的逐漸濫用情緒之前浪漫主義,漸漸讓我哈欠連連。他早期的「前古典主義」,反而如新生綠葉,生氣盎然,用他的語言,自在地回應十八世紀的風起雲湧。你要「博大精深」,這裡已經有了,越往後走,不過是開了七竅的渾沌。

要快板是吧,聽小提琴奏鳴曲第二號第一樂章,交錯彈跳的詭異下行音型、互相為主線與伴奏的小提琴與鋼琴生靈活現地交融,樂章結束於一個未明的harmonic ambiguity;換個慢板,鋼琴奏鳴曲第七號Largo e mesto 的深邃之外,光聽他的第六號第二樂章 Largo con gran espressione,表情面貌的變化不說,其中的 soul searching 能說不夠完整嗎。來個風雲變色的急板吧,聽弦樂四重奏op. 18 的第三號,陰晴不定之間的落差轉換,運動軌跡的曲折離奇、引人入勝,完全不輸晚期的四重奏。

另外,Brendel 的錄音(包括他本人在內),都認為他越晚年的詮釋比較好。最近的我,最喜歡的卻是他「早期風格」的Vox 廠牌 sonatas 錄音,自然脫俗,反而有種羽化的味道,沒有過多鑽牛角尖的細節。這些日子,唯一聽到有感覺的Beethoven 奏鳴曲,就屬這早期錄音的27與29號了。尤其是後者這首Hammerklavier,非常難碰觸到我,曲子本身充滿浮誇的征戰感,以及一種quest narrative。在最年輕的Brendel,可以聽到渾然天成的spontaneous rendition。(我懷疑最近得大獎的二十出頭的Gulda 廣播錄音 (Orfeo 廠),是否也具有這種氣質? )

Beethoven 的中期,常常像是必須延續守住早期光芒,但鑿斧痕跡畢現的汲汲中年;晚期的Beethoven 則常像是 a grumpy old man,不滿一切的歐吉桑的牢騷。

當然其中自有例外,例如第五號交響曲、27 號鋼琴奏鳴曲,9 號弦樂四重奏,或是《克羅采》,仍是心有靈犀的好作品。

最後,叉題提一下 3B 的最後輩Brahms罷。睽違一年多,今天試著聽他的鋼琴五重奏,喚起一些熟悉,結果單是一個樂章下來就受不了了。像是被八爪魚八隻管盤一擁而上的佔有慾、黏膩與情緒過剩,那樣的濃濃苦愁與扭捏,難再有親切感或共鳴。I tried。

我的 3B,是 Bach (CPE)、Biber、Boccherini。若還要探下去的話,3A 是Abel、Albeniz、Albinoni,3 C是Corelli、Couperin、Cabezón....

你自己的感覺呢? 不用誰來告訴你。別人的ABC,聽聽就好,不用拿香跟著拜。自己找到的,才是真的。

2011年1月13日 星期四

清單雜想

galuppikey

















鑑於最近幾次去唱片行全敗興而歸,前天心一橫便把MDT 購物清單的品項全掃了下來。

1. BACH Goldberg Variations: Aria with diverse variations BWV 988. Martin Schmeding. Cybele SACD
《賦格的藝術》已有風琴版,Goldberg 不能不找個來聽聽,暫時放棄Barshai 夫人的版,找到這張使用德勒斯登天主教宮廷教堂的Gottfried Silbermann 歷史古風琴,加上有過Hannover、Dresden Kreuzkirche 履歷的風琴師 Martin Schmeding,非常好奇最後的成果。

2. GALUPPI, BALDASSARRE Sonatas for Keyboard Instruments. Luca Gugliemi. Accent
我承認,這張膨皮小孩睡覺的封面是吸引我的一大誘因。之後發現Luca Gugliemi 這位Koopman 生徒、Savall 固定班底,總共用了五種鍵盤樂器彈奏這些奏鳴曲,包括大鍵琴、象牙大鍵琴、clavichord、Cristofori fortepiano、Torino 教堂管風琴等,音色古味各異,各有各的神韻景緻。

3. MENDELSSOHN Piano Works on period instruments. Tobias Koch. Genuin
4. SCHUMANN Late Piano Works. Tobias Koch, Dusseldorfer Singekrazchen. Genuin
Tobias Koch 之前的舒曼小孩音樂相當有質感,古樂器的舒曼也有完全不同的聲響世界。延續來聽 Schumann 晚期作品、Mendelssohn 的無言歌等等與古樂器的結合,會產生何種化學反應。去年 Harmonia Mundi 的 Staier 的挑戰無疑是個成功的例子,尤其是《森林情景》這套曲目。同年間,Staier 還有一張與Sepec 合作的Schumann violin sonatas 也相當妙異。

5. AMARCORD Restless Love. Music of 19th Century Leipzig. Mendelssohn, Schumann, Marschner etc. Raumklang
前年赴德在萊比錫 Nicholai 教堂旁看到過後就無法忘懷的五人型男精緻合唱唱片。已經等代理太久,不如自力救濟。到手後,來個開箱文,將其曲目安排與唱片四折設計拆解一番。

6. VIVALDI Concerti con Organo Obligato. Roberto Loreggian, L`arte Del`arco, Federico Guglielmo. Brilliant Classics
聽過Loreggian 的Frescobaldi 系列,以及在前文裏莊嚴合奏團前期中、作為大鍵琴手的表現(Veracini 奏鳴曲),續追他的管風琴藝術,這次想聽在樂團中擔任continuo 兼 obilgato 的表現。

7. VILSMAYR, JOANNE JOSEPHO Artificiosus Concentus pro Camera a Violino Solo 1715. Gunar Letzbor. Arcana
8. ONOFRI, ENRICO & IMAGINARIUM Le Voce nel Violino. Works by Paolo, Marco, Battista, Monteverdi etc. Zig-Zag Territoires
最後這兩張是延續巴洛克小提琴罕見曲目的巡禮,Biber 等人已收得差不多,對於 Onofri 與 Letzbor 兩位提琴手的信心,是下手快的原因之一。 之前介紹過DHM 的Vivaldi La Follia 專輯,就是由Onofri 帶領Imaginarium 演出,Zig-zag 這張應該是此一組合的唱片處女作。Vilsmayr 是Biber 弟子,代表巴哈前的小提琴獨奏藝術的一個奇異時刻,六首組曲 (Six partitas à Violino Solo Con Basso bellè imitate) 依照考據以獨奏方式呈現。Arcana 的製作水準,可以放心購入。

要來睡了,想要像這個孩子般熟睡。冬天最好的運動。

2011年1月11日 星期二

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

telegoeb



















博客來正在特價,沒什麼選擇當中,單單挖來兩個大驚喜:一是Goebel/ Musica Antiqua Koln 的Telemann 《食卓音樂》重發廉價盤 ( 4 cds ),二是DHM 的新發行,Enrico Casazza 與莊嚴合奏團 (La Magnifica Comunita) 的 Vivaldi 小提琴協奏曲專輯 《人類七情六慾》(Le Passioni dell uomo,Human Passions) 。

前者,和Goebel 與MAK 的Bach 套裝一樣,比期待中好上許多。1988年的錄音,完全聽不出是20年以上的「老古樂」詮釋。獨奏高手如雲的MAK,各部的緊密度甚高,聲線的距離很近,卻恆常保有絕對的間隔。剛正素直中留有情韻的演奏,十分耐聽。除了一些含有銅管編制的曲目,不能漏掉Guttler 的Berlin Classics 選曲版之外,MAK 堪稱個人目前的首選版本。

後者,再度見識到DHM 歐洲廠的製作功力,與之前介紹過的Veracini 與 Vivaldi "Folia"專輯一樣,都讓我窺見大廠古樂唯一的希望光芒(除了對 Hille Perl 與Lee Santana這組人馬的DHM錄音稍有保留) 。在小廠定價動輒500元左右的貴氣逼人,或是Naxos、Brilliant 的古樂品項參差不齊,DHM 的容易購得、品質與親民價格,顯得特別可貴。

大廠只願意在「賣臉偶像派」砸宣傳費,「實力派」通常直接向小廠挖角,DHM 深知如何借用別人先見之明的藝術,例如之前的gamba 提琴手Perl、直笛手Oberlinger。這次的 Casazza 之前在Tatus、Arts 與Brilliant 廠都留下亮眼的古樂征戰成績 (如《四季》兩次、Boccherini 室內樂與Veracini 小提琴專輯等),在他的名師 Carmignola 早被DG 挖角之際,Onofri、Casazza 等人也適時遞補上Sony/BMG 古樂小提琴手 roster 的空缺。

Casazza 的崛起,同時反應了當今古樂樂壇的多鋒交流,除了與子弟兵莊嚴合奏團持續灌錄中的Boccherini 五重奏全集,也曾與Biondi/ Europa Galante合作一張同曲目的唱片、以及Vivaldi 多重協奏曲的獨奏之一。他待過 Sergio Vartolo 與 Frederico Guglielmo的合奏團,擔任首席提琴的另一個樂團 Le Musiche Nove,最近在Sony/BMG 與女高音Kermes 合作過兩張專輯"Lava" 和 "Colori d'amoure"。Naive 廠的Vivaldi 大全集中的新作"New Discoveries" 也可見到Casazza 的蹤跡,他領軍的莊嚴合奏團 ,去年中在Brilliant 廠剛發了Vivaldi 的《莊嚴慶典協奏曲》( Concerti Solenni,首度錄音),與 DHM 新片同樣為2009年的錄音,兩者可視為他的 Vivaldi 系列的前後姊妹作。

Vivaldi 的許多作品充滿自我抄襲、重組拼湊,Casazza 先後兩張唱片都包含了一堆此類 ‘pasticcio’ concertos(拼貼風協奏曲),DHM 新片 的bonus discs,就是四首將不完整手稿與已完成作品的重新建構協奏曲,以表達 Vivaldi 此般精神的嘗試。德勒斯登宮廷有Vivaldi 的弟子與好友Pisendel 之故,留下許多此類作品的手稿。

演奏的部份,Casazza 的線條流暢漂亮,高貴美聲的揉捏與 ebbs and flows 相當有味道。十多個人編制的莊嚴合奏團,可熱血、可低訴,洽適地鋪著火紅地毯,讓獨奏家容身其間自在揮舞。七情六慾都不缺,這絕非是 elevator music 風格《四季》般的 Vivaldi 。

Stravinsky 說過:Vivaldi 是個無趣的傢伙 (a dull fellow),把「同樣」的協奏曲,寫了幾百多次。So what? 一來,他沒機會聽過Vivaldi 古樂百花齊放、諸多趣味的樣式;二來,在當下樂壇的 afterlife,Vivaldi 可是活的比較好,比起嘲諷他的人更有綿綿無盡的生機。

casaz

2011年1月10日 星期一

木偶人生:三面 Petrushka

petruska




















這樣的溫度下,有兩種對應方式:可以冷天吃冰棒、以寒攻寒;也可以提高室內溫度、鑽木取火。聽前篇Ewa Kupiec 的Janacek 或Bacewicz 的鋼琴獨奏屬前者;聽 Stravinsky 「眾生喧嘩」的《木偶》芭蕾曲(Petrushka),就是採後者的作法。

俄國教會中的傳統曲調歌頌、市井粗俗的民謠、Rimsky-Korsakov 與Tchaikovsky的配器法、複節奏複旋律的交疊魅力、現代=原始主義、巴黎的香水,在此曲中融合成一大鍋羅宋湯。

瑣事暫息,一晚一連聽了三個版,Stravinsky 在回鄉 Moscow 的1962 年現場版(Melodia/BMG)、Chailly 的Amsterdam Concertgebouw 版 (Decca) 、Haitink 的LSO版(Phillips)。錄音隨年代越入佳境,不過,個人覺得較後期的 Chailly 的Decca 版還是沒有Phillips的錄音來得溫暖自然,不知 Haitink 原版的73年的LP 會有多迷人,也不知Chailly 數位版若曾發行 LP,會不會來個逆轉勝。

詮釋上來看,Stravinsky 的Moscow 愛樂版第一是不完整的選曲,也不夠精緻細膩,最迷人的地方,在於侵略性的能量感 (aggressive energy) 。Haitink 的強項可見於細讀的優渥全面,與一種和風般的寬容,這是深知 LSO 強項的作法。Chailly 的則是節奏果斷分明、扭力強大、多了一種豔媚年輕的活力,這也是知悉 Amsterdam 此團魅力的手法。

Stravinsky的作曲家友人Miaskovsky 不把這齣芭蕾曲視為「藝術品」,其實是人生本身。這股「真實生命的愉悅炫渦」,充溢著歡樂、哭泣、憤怒、迅速大塊、流動不息的湍流。真是「典型」俄羅斯的一種人生觀。

Stravinsky 自己取的是回首來時路、懷舊嗆烈,Chailly 血氣方剛、色豔氣盛,Haitink 卻是拈花微笑、大度溫柔。正是人生三面,或是三種互補的生命情調。

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

小徑蔓草密

kupiec



















荒蔓小徑,蔓之細道, 荒蔓覆小徑,蔓徑?Janacek 的鋼琴組曲《On the Overgrown Path》,我一直在想要怎麼翻才適切。

之前,覺得最有韻味的詮釋,是與作曲家頗有淵源的 Firkusny。這樣的冷天,我請出一個冷冽些的版本,波蘭裔德國扎根的 Ewa Kupiec。之前比較熟悉的,是她彈同鄉同性作曲家的 Bacewicz。

在這位女鋼琴家的指下,Janacek 生氣勃勃的莫拉維亞蔓草不見了,剩下的是冰原一片。倒不是現代主義情調的抽離,而是像昨日冷風中、從內而外、從顏面而下的神經繃緊。

別誤會了,這完全不是個神經質的彈法,在專注其中之際,還可聽到絲絲入扣的情思。淡雖淡,不過清晰地存在著。(算是某種回歸 Janacek 的德國萊比錫受業淵源、古典精神?)

第一卷裡頭的吶喊、喧囂、徨恐、驚嘆號,在標題裏存在著,我卻始終感受不到,在這個版之前就是如此。

讓我來排一下好了:1. 我們的夜晚 (Our evenings) 2. 吹散之葉 (a blown away leaf) 3. 跟著我們來! (Come with us!) 4. Frýdek的聖母 (The Madonna of Frýdek) 5. 他們像燕子般聒噪 (They chattered like swallows) 6 一言難盡 ! (Words fail!) 7. 晚安 (Good night!) 8. 難以言述的苦惱 (Unutterable anguish) 9. 淚流(In tears) 10. 倉鴞未飛散!(The barn owl has not flown away!)。

打出這些標題,是希望你們看過同時就忘了吧。

實際聽的時候,這些語言上的「大聲」情緒 (loud emotionality),全都退了場。流轉的音符,像是靜止時間中的細雪,唰唰卻也無聲。Hanssler 的錄音,與這位鋼琴家的氣味完全合流,飽實、渾郁、也透明澄澈。

坦率無諱的告白,是Janacek 這兩卷曲子的內髓精神。Kupiec 的演出,像是一個articulation 極度淨潔的聲音,在黑暗中,沒有聽眾,她只是一字一音地對寒天耐心訴說著。

( P.S.: 我很期待,類似的手法來處理Chopin 或是Szymanowski ,會是何等美妙。她去年發行的Schubert 與Chopin 的雙專輯《愁》(Żal),試著找找看。)

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