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8日 星期一

我的孟德爾頌年(之四):R. Larry Todd 的孟氏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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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國外的朋友來訪,趁他們上去101 觀景台時,繞到Page One 去閒逛,赫然發現這部接近700頁的 R. Larry Todd 的大部頭Mendelssohn 傳記: "Mendelssohn: A Life in Music"。之前,由於此君的孟氏論述極具權威、且整合最新的史料與研究成果,曾在Google Books 翻閱參考其中的不少資料摘要,但由於一來定價合理(30 美金, 要價1057台幣), 二來基於支持實體書店的理由,便刷卡買了下來。

對於 Mendelssohn 短暫卻燦爛如花火的38歲人生,目前所得到許多不算小塊但仍嫌零碎的片段,剛從Leipzig 返回的此時,有機會開始了解關於孟氏的 big picture (包括家族史, 音樂人文素養全面的養成, 南至義大利, 北抵英國的壯遊 [grand tour], 當代的文藝音樂圈的整體氛圍, 音樂作品的全面俯瞰等),絕對是件好事。

人生苦短,有些事想到最好就去作。今年延續到明年的一大課題,應該就是 CPE Bach, Mendelssohn 與 Schumann。

不過下一篇的唱片旅程,將先行前往的是18 世紀義大利拿坡里學派 (Neapolitan school),動筆來素描其器樂與音樂戲劇的成就。

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

「浮動之音」:滑軌式的巨大木雕風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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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第一部活動式的大型風琴,出現在德國 Baden-Württemberg 地區的 Alpirsbach 羅馬式修道院教堂。這部12公尺高,內含2182隻音管的龐然大物,耗時16 年建造,終於在2008年的聖誕節落成。


這座已經有900年歷史的教堂,當初爲了空間有限的教堂內,要如何安置一部恐龍巨獸般的管風琴傷透腦筋。後來考慮商請Ortenau 地區的風琴建造商 Winterhalter,來興建這部結合德國科技與工藝的滑動式風琴。

首先,地底下得挖出個13x 5 公尺的大洞,來容納安置這部風琴的混凝土基座。這部以氣墊式軌道作移動的「變形金剛」,總共有三種擺位方式:平常時,它坐鎮在建築物南邊,供一般的教會音樂使用。必要的時候,可移到堂廳中交叉點,旋轉35度,作為管絃樂團伴奏的使用。最後,也可以在教堂中正轉90度,開起管風琴獨奏會來。雖然世界上不乏更高更大的風琴,以高科技、木工質感與藝術設計的種種標準來看, Alpirsbach 教堂的壯舉都是個驚人的現象。

看到這部奇琴的介紹,害我明年好想到西南德去一探蹤跡,一聽究竟。

放在900歲的教堂裡頭的這座不到一歲的管風琴,德國 Carus 廠即將發行錄音「浮動之音」(Schwebender Klang)。曲目有巴哈,法朗克的展技大曲,幻想曲與Pièce héroïque,以及一些即興演奏曲。入手之後,聲音如何,再來報導。

2009年9月25日 星期五

Forget Mozart:「傾德排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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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般愛樂大眾的集體意識裏,「阿瑪迪斯」這部通俗電影,型塑了Mozart 放縱不羈的天才形象。然而,少為人知的 "Forget Mozart" (Vergeßt Mozart, 1985) 這部德國捷克合作、西德監製發行的電影,是我覺得比前者更具深意的一部 Mozart 傳記片。

其中,一開場主角Mozart 就死了的第一幕,緊接而來的羅生門似的多角色多重主觀觀點呈現,比起 「阿瑪迪斯」裡 Mozart 反複的狂笑,Salieri 簾幕後嫉惡的眼神之類的肥皂劇設定,來的有省思觀照的層次、有梗有張力多了。

我提出 Forget Mozart 這樣的說法,不代表輕視排拒 Mozart。而是意識到遍地開花的「Mozart 俱樂部」的 iconic aura ,所投下造成的巨大陰影。我們不該以Mozart 的語言、風格與曲式結構為標準,來衡量他同時代的充滿雜音的各式音樂。「Mozart 風」的洗腦影響越大,越妨礙我們欣賞理解18 世紀其他風格的精雕細工、大膽巧思。

「傾德排奧」,是個大方向的趨勢、方便的說法,卻頗能反映這次從德國回來的想法。看倌們或許有人會認為我中毒太深,我倒是很高興找到自己真正可以「全心衷心享用」 (fully enjoy) 的一種風格。所謂的德派,還是以主流的柏林、巴伐利亞等區域馬首是瞻,舊東德與其他地區(西南德,北德) 的特色,是相對不受重視、缺乏能見度的。暫時與奧式風格保持聽感上的「批判距離」(critical distance),有助於客觀專注於「音樂中的德國」的反省反芻。

在18世紀,前古典德國音樂的百家爭鳴 (如柏林學派 Benda, Graun, Quantz, CPE Bach, 以及德勒斯登為中心, 延續好幾世紀的Saxony composers 風格),有別於日後「别黑白而定一尊」的Mozart, Haydn 維也納風。「前古典」及「Mozart 之外的古典主義」這個區塊,用主流奧式風格來演奏,是有問題偏誤的,也 trivialize 並遮蔽了這些寶物的真正價值。此時,舊東德或「其他德國」古樂的樣式,便具有撥亂反正的取代典範之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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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我「非東德不樂嗎」?某些 Mozart 與 Mahler 的東西,還是奧式的演奏,來得合乎曲子精神與甜蜜耽美(而維也納又稍有別於Salzburg)。某些舊東德的演奏,也有可能古板到全盤皆墨(某些Eterna 廠的某些巴洛克鍵盤樂),或至少有所缺陷。例如Handel 出生地 〈Halle 韓德爾節慶樂團〉於1982年錄製的Handel 唱片「聖西西莉亞頌」 (見左圖),管弦樂的精緻綿密與solo的超技雖然令人動容,但是這個曲子本身不像Handel 歌劇講究大格局與戲劇起伏的變化,演奏者必須著眼於文字象徵意涵與音樂水乳交融般的完整結合。就 articulation、詞意的表現幅度,還有「樂與詩一體」(英國詩人Dryden的作品) 的鋪陳,這個版是功虧一簣的。

結論是,當派別標籤 (label/category ) 的階段性目的達成之後,盡信派不如無派。就大膽多方嘗試,擇其所愛吧。

相關的延伸觀點,會持續思考,再跟大家分享。

「風雲」要再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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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街頭的幾家唱片行,最近好像一齊說好了似的,悄悄收起風雲代理的 Berlin Classics 的大多數CD,可能一陣子無法看見這個廠牌一字排開的壯觀場面了。

據說這些片子只在店家寄賣,時間一到,就退回到代理的倉庫去了。如果沒上架的狀況持續下去,以後要買這些只此一家、演錄均優的CD,可能要請唱片行下專單訂貨,沒法在購買之前先看到實體唱片。

我心裡是有許多感嘆的。主流五大唱片(現在不知剩下幾大)與耳熟能詳的大師們,依舊主導日趨萎縮的古典市場。在非主流的區塊裡,台灣雖有些所謂法派可聽,但是由舊東德 Eterna 廠所撐起的、堅毅質樸的「舊/東德派」,仍舊是小小眾的 acquired taste。

聽的越多越發現,派別不過是相當籠統的分法,何況復加上演奏樂手,團體與指揮的巨大差距。以德國為例,即便在德國統一之前,德國西邊受到法比荷的影響; 舊東德的Saxony 地區,在曲風與樂器的特質上,又包含著濃厚的波西米亞色彩。德國的北邊音樂表現,與奧地利風相較,也有著「一表三千里」的距離。

這幾年來,從國內外陸續搶來不少的冷門片子,改變了我聽音樂的習慣與口味。其中錄音品質最為一致的,就是Berlin Classics。即使有許多的「德派」新起之秀 (如Carus, RaumKlang, Querstand等) 值得探究,Berlin Classics 這個廠牌也並不是德國曲目與樣式的唯一依歸,若少了這個廠的歷史與新唱片,絕對只是個不美麗的錯誤。

暫別,希望只是蓄勢再發的開始,「風雲」務必要再起啊 ! 不然,這個網誌再說的如何天花亂墜,沒有嘗試機會的朋友,還是無法領略到,爲何要聽這個「缺乏大師」的小廠,以及暮鼓晨鐘的一種堅持與魅力。

(上圖為 Berlin Classics 2009/2010 年目錄,可從官網下載。光是封面和風紋樣的設計質感,即可深深感受到這個頑固紅標火紅的生命力。)

2009年9月21日 星期一

09年德國之旅(之六):唱片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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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德國之旅,遊山玩水與實際的體驗是絕對的重點。但是我想讀者們應該也會想聽一些唱片的故事,或許會幫助有需要的人,按圖索驥順道蒐些唱片。

基本上,現今的德國是沒太多唱片行可以逛的。大型的,就只有主要賣3C的連鎖店Saturn,而且有些店的唱片部門規模很小,要碰碰運氣。二手唱片店更是鳳毛麟角,即使有,古典的架上也沒太多的存貨,多的反而是英語系的流行樂與搖滾。個人覺得,可用兩個角度來解讀此現象:第一、德國乃至歐洲的古典迷,身邊有太多的現場可聽,唱片反倒只是爲了preview 或review 而用的小存在,不是主要聽音樂的途徑管道。第二、比例上,德國人也不見得迷戀自家的古老音樂 (不像日本人或華人的國家) ,多數人還是跟著全球化的慣性,喜歡的是代表當代主流音樂文化的英語系 Pop/rock 或Jazz。

以下是搜到少數幾張、卻彌足珍貴的CD唱片,一併記上購得的地點:

1) Thomas Church gift shop, Leipzig:就是上圖這張「新巴哈風琴」的CD,上篇遊記中,提到的貴桑桑唱片(德國新興廠牌 Querstand, 約20歐元)。當時教堂的音樂會剛結束,禮品店卻很快就要關門,慌忙中沒看清楚,只注意到其中有CPE Bach的曲子,長條的包裝又讓我誤認是張DVD。剛發現「只是」CD 時,還心疼了一小下,前幾天有機會細聽,才覺得真是值回票價。錄音一流先不說,自1985年巴哈三百週年冥誕開始即擔任風琴師長的 Ullrich Böhme,實在不愧是巴哈風琴傳統的繼承人。雖然此類曲目在歐陸百家爭鳴,但是要領略堅實正統虔誠的「萊比錫之聲」巴哈,還是需要聽聽此君的演繹。

新造的巴哈風琴,事實上也很有看頭,建造在教堂的側翼,鑲嵌彩繪玻璃巴哈像的正對面,由Marburg 的Gerald Woehl 所監製。模仿18 世紀的中德風琴製造工藝打造,在通透的現代琴音色與虎虎生風的豐沛能量當中,還是保留了一些較溫潤秀麗的節制味道,不像傳統法國風琴盡情展現外放鬥艷的千萬風情。有時間比較CPE管風琴作品錄音的時候,再來詳加介紹其曲目與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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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pus 61, St. Nicholai Church:聖湯瑪斯教堂現任樂師 Georg Christoph Biller 的唱片不算多,也不好找。於是在這家萊比錫音樂專門店,只選了德國獨發的「與湯瑪斯合唱團共度聖誕夜」(Phillips Eloquence 版),全屬90末期的錄音,也算補了「後Berlin Classics 時期」的湯瑪斯合唱團新聲的缺塊。除了正統聖潔的合唱之外,Ullrich Böhme 也擔任了一些 Bach 管風琴短曲的 solo,在此可聽到湯瑪斯教堂正後方舊風琴,較為偏暗秀氣的復古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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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oethe-Haus, Frankfurt:什麼? 德國文豪歌德的博物館也賣唱片? 我剛看到也是相當驚訝,後來上網一查才知道此CD是博物館的出版品。換句話說,理論上是獨家特賣。

這位輕女高音 Gabriele Hierdeis 在介紹 Kermes 的Handel 詠嘆調唱片時曾經短暫登場過,。曲目是韓德爾的義大利世俗經唱劇三闕,伴奏的年輕古樂團 Main-Barockorchester Frankfurt 不走金屬風(其實聽過的德國古樂團裡,唯一有些搖滾傾向的只有 Academie Fur Alte Musik),足以讓人可以盡情享用Handel 比起Bach 多出來的甜蜜與油水。Hierdeis的花腔,不像Kermes 那麼甜潤,跟酷酷的外表給的印象,有些接近,帶著冷光之智性美。專輯雖叫做「女人的眼淚」,但不過度感傷、柔中帶剛的明麗與小奢華風,可一併列入今年Handel 年讓人眼睛一亮之佳作。

對了,博物館往上走的街角「三角窗」(台語),也有一家小而精緻的 CDs am Goethe-Haus,值得古典/爵士迷順道去挖一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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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ussmann KulturKaufhaus, Berlin:這家位於Friederich 街的唱片/音樂書籍/樂譜店,是我這次看到規模最大的一家唱片行,絕對可媲美台灣Tower Records 全盛時期的景致,唱片迷到柏林務必要去朝聖一下。

由於價錢頗貴(平均10到20歐元之間),自己只買了很難找的CPE Bach 五首柏林交響曲(Remy 指揮 Les Amis de Philippe, CPO 廠),倒是逛了一個小時觀察有無德廠歐廠的怪片,並留下照片存證。這地方一大好處是,很多的新片被拆封過(德國人好像沒什麼「唱片處女情結」)。這些片都可自行帶到視聽區,放入CD唱盤中試聽。柏林曾是Mendelssohn 的家族歷史與他音樂生涯的重要據點,當然要挪出一個專櫃,奧援一下作曲家 200 年冥誕的紀念活動。可惜在柏林行程太短,無法去Mendelssohn-Bartholdy-Park 附近走走,算是此行一個小遺憾。

其他有一兩張漏網之魚,留待遊記的「博物館篇」再行介紹。

2009年9月17日 星期四

好折凳:Caprices for folding st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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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凳,藏於民居之中,居七大之首的武器,如何成為樂器?

好友廟口相聚,道東西家長短之餘,折凳應和著吆喝,擠壓出幾乎聽不見的稀疏微音,是低調的合唱伴奏。 一言不合而起的群架,筋骨肉身與金屬、人造皮革的碰撞,是打擊樂器的交響曲。金鼓齊鳴、動態龐大,音場可輕易穿過對街。

月下獨酌的老翁與折凳,對影成三人,標準的三重奏。

空曠舞台上幾把折凳,不見演奏者,虛晃個 4分33 秒,就叫 John Cage。

坐在折凳上讀推理小說,沒有音響,沒有 i-pod,給時間的無伴奏奏鳴曲。

還有,還有.....

迎接舒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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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Handel, Haydn, Mendelssohn 的紀念活動,漸漸接近尾聲。接下來的2010年,要遇到的是Chopin 與 Schumann這兩位同年出生作曲家的兩百歲冥誕。這次在德國,也稍微嗅到樂界想要對 Schumann 音樂重新審視定位的氛圍。

對於所謂紀念與行銷的「話題性」本身,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興趣。 現代人的schedule 與 focus 常是斷片零碎的,因此才需要母親節、紀念日等,讓我們附應著商業時鐘的擺動,準時地送禮、慶祝、消費、聆聽、觀看。

忘 (forgetting) 與記 (remembering) 之間,存在著一種恐怖平衡的關係。不經意的、需要的「忘」太多,氾濫成河的「記」,才有機可趁。

音樂家週年紀念,唯一有意義的是,唱片與音樂會「精銳盡出」的機會。哪些沒發行或絕版的優秀錄音,會重見天日? 歐洲與德國的Schumann音樂會,不知會排出哪些組合與曲目?

我推斷,明年要紀念的兩位浪漫派Chopin 與 Schumann 的捉對廝殺,應該會是Chopin 大獲全勝。個人卻對Chopin 的紀念活動興趣缺缺。一來是對「不夠美, 不夠 "pianistic"」的Schumann 的私心,二來是覺得Chopin的錄音氾濫,詮釋典型很難再找出更多的新意,Cortot, Argerich, Francois, Pollini 這些人味道五色雜陳,幾乎已能盡現其音樂表現的光譜。

明年的舒曼年,希望帶來的是有些新意的絕版再發及全集,對他少為人知的經典的重新重視 (尤其是兒時情景、Kreislerina 之外的鋼琴曲,室內樂,以及歌曲聲樂,後期作品等),以及精心製作策劃的系列音樂會。

明年若這網誌還在的話,想特別具焦的,是舒曼精華的十年:Leipzig 與 Dresden 時期(分別為1840-44 與 1844-50 年) 的作品,以及與Clara 互贈傳情的音樂紀念物。

2009年9月13日 星期日

雨霽天青.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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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夜晚,常是特別感性的時刻。一個禮拜中所藏納的汙垢雜念,在此時緩緩沉澱。動筆寫老早決定要寫的咖啡館紀事,可能是對的時機。

今年仲夏午後,在一個日本小鎮,爲了躲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我必須在右手邊品質較穩定的Starbucks,和左手邊一家其貌不揚的local 小咖啡店之間, 做出最快的抉擇。 還沒來得及想,我已經繞了遠路,穿過對街,走進這家窄不拉嘰的咖啡館。

吧台甚小,座位只有三個,掌壺的女孩的姿態讓人有些擔心咖啡的品質。我要了杯淺培的咖啡,端過來時,size 就如同想像中的一樣小。淋了點雨的我,立即淺嚐了一口,湧上來的是種頗微妙複雜的感覺。第一次有這樣驚奇的體驗,因為普通咖啡店一成不變、毫無驚奇的 generic taste,我是熟悉的。

倒不是咖啡太優。相反地,有一種功虧一簣的殘念感。豆子的香氣是足的,但由於沖的人技術不是太好,無法完整呈現這品豆的最佳表現。離奇的是,入喉後,感受到「誠意」卻是滿滿的,完全可以感知沖的人,是如何想讓喝的客人露出會心的微笑。

我不知人的味覺當中,到底有沒有像漫畫情節裡,所謂「真心誠意」如此玄的一部份,但這杯咖啡中的「溫柔」,再清楚不過的。

後來一直沒什麼客人,我與這位女孩便聊了起來。她不是店長,從開店起也才工作了三個月左右。她好像有些擔心店裡的營運狀況。我接著說:「是啊,這樣生豆現烘,價錢賣的比連鎖的Kaldi 要貴上許多的店,在不景氣當中,應該經營不易哪。」Kaldi 的咖啡豆,就像台灣某些百貨公司B1 咖啡店一樣,在玻璃櫃裡不知沉睡了多久。

我拆開在Tower Records 買的唯一一張CD "Rota: Piano Music",邊喝邊讀著booklet。Brilliant 廠的2009年新發行,跟正喝著的咖啡一樣,讓人感受到製作者的用心,內頁精心印刷的全彩銅版紙,五臟俱全、言簡意賅的解說。圖片的視覺方面,有 Rota 手稿翻拍,還有Rota 在Palermo 後台彈著鋼琴的黑白照 。

這時,先去照料兩位買生豆客人的服務生回來了,她又塞了一杯新的咖啡給我:「你喝喝看」。她露出了一個如Rota 的電影配樂一般,樸質溫厚的笑容。

台灣不是沒有好的咖啡店,但多半臭屁老闆的臉上總是寫著高傲、「我很棒吧」。我從沒有看過同樣的、雨霽天青般的微笑。

2009年9月10日 星期四

我的韓德爾年(之一):Lava for Di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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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屆尾聲的德國之旅系列雖然寫到一半,遇到好的片子還是得緊急插播。

今年所收到的韓德爾紀念唱片當中,這應當是最讓我感動的一張。2009年發行的"La Diva",所指的並非只有當紅的巴洛克花腔女高音 Simone Kermes;副標題 "Arias for Cuzzoni" 點明了,曲目全數為 Handel 爲了Cuzzoni 這位義大利女高音,量身訂作的詠嘆調。

談到擅場巴洛克的女高音,大家會想到名氣最大的 Bartoli。只是我真的不喜歡她的音質,以及過度激昂戲劇的表現。Gens 與Piau 都屬法系的新美聲,德派一陣子沒有代表性的古樂女高音,直到 Kermes 的出現。

Kermes 出身萊比錫,受教於當地的孟德爾頌音樂學院,先後贏得柏林的孟德爾頌大賽與萊比錫的巴哈大賽的首獎之後,隨即在國際歌劇圈中展露頭角,爲大小廠灌錄不少唱片。除了Handel、Vivaldi 歌劇全曲錄音之外,她在 DG 灌錄了Vivaldi 的神聖與世俗之愛兩張專輯,最近又幫DHM 灌錄了"Lava" 這張以18 世紀拿坡里樂派為主的,罕見歌劇詠嘆調唱片。

誠如之前聊過的,我對人聲相當敏感挑剔。在購入此片之前,先上網路確認一下 Kermes 的聲音印記。聽到第二首《凱薩大帝》的 "V'adoro pupille" 之時,感覺有如身處仙境般的異地,Handel 歌劇女角中的愛恨情仇化為美麗動人的低語。Kermes 抖音算是節制,聲音有彈性且純淨,腔的顫音略嫌尖細,詮釋卻不像某些義法古樂派的大玩刺激的金屬風。

嚴格說,以表現力 (expressivity) 角度來看,稍微淡雅了些,不符合當今主流讀法中,想在巴洛克歌劇中找到「類Puccini 」的七情六慾張力。個人目前喜歡的 early/baroque music 詮釋,是介於「厚重古板的50, 60年代樣式」與「金屬風」之間的中庸之道。From this respect, Kermes fits the bill。

不得不提的是,成軍25年的Lauten Compagney Berlin,這個幾乎全員為女性的室內團體的細膩伴奏,更加深「此曲只應天上有」的純淨美感。

如果Bach 用音樂從世間仰望天堂;Handel 的音樂則讓人覺得人間即是天堂。Simone Kermes 與另一位德國女高音 Gabriele Hierdeis, 讓我重新拾起對 Handel 聲樂作品的熱情。

2009年9月4日 星期五

09年德國之旅(之五):Leipzig 聖湯馬斯的經文歌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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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ipzig 夏天的週五晚間與週六下午,在 St Thomas Church 舉行的經文歌音樂會,是這次旅程中花得最超值的兩歐元。

雖說是教堂裡的音樂會,program 的安排,不只有保守的仙樂飄飄。在經文歌基本曲目之外,還添加上了些冒險的精神。

以這次的音樂會為例,合唱團是年齡在14 到20歲之間的 Schola Cantorum Leipzig 的女聲團。管風琴獨奏,由此教堂現任風琴師 Ullrich Böhme 的弟子 Daniel Beilschmidt 擔綱。一開頭,先來一首 Bach 的 c 小調前奏曲與賦格。莊嚴悲憫的情緒主軸之餘,考驗這位萊比錫大學新科特任風琴師,在賦格部份 bass register 與長樂句 pedalling 的功力。

1924年出生的挪威當代作曲家 Hovland 的 "O come, let us sing",歌詞採擷於 psalm。宗教味道濃厚,樂風沒有一般現代樂的艱澀,與當天其他的作品並置,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然而,多聲部追逐嬉戲、與強弱的對比所產生的 "joyful noise" ( 來自其中歌詞 ),還是讓人看見現代實驗精神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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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是教堂老當家樂長 Mendelssohn 的三首Psalm 作品,Veni Domine, Laudate pueri Dominum, Hebe dein Augen auf (選自 Elias)。孟氏最好的合唱曲,都具有極高的對位技巧,和某種很難以文字表達的溫潤與清新感。由這組精通文藝復興與巴洛克曲目的本地合唱隊伍唱來,真是令人平靜心神的癒療系。 個人覺得光是此三曲就值回票價,可說是這場音樂會的高潮。

下半部由 Saint-Saen 的 Tantum ergo 開始,隨之飄揚的是色彩較為濃密的奶油味(包括風琴的伴奏部)。雖然會有人希望多些甜美或華艷,對於已傾向輕食的我,倒覺得淡淡的馨香比起強烈甜味更能吸引我。

後面的兩首小菜,都相當清爽可口:Mozart 的四部卡農 Alleluja,最後是著名靈歌 Deep River 。後者的咬字,幾近無德文口音,表現出黑人福音唱法之外一種乾淨虔誠的味道。

Franck 的管風琴展技作品Piece Heroique ,則是讓人瞪目結舌的精彩結尾。不單單夾雜大量不協和音,強勢呈現熟透的浪漫精神,更是直接訴諸感官與肉體的。此時的繞射相當明顯,有時從旁邊及後方衝出來的氣柱遠超過正面的直接音,低頻的槍林彈雨,更在轉動頭部面對兩側迴廊時此起彼落。

我想音響再如何高檔,都無法重現那種整個肉身與大空間合而為一的神祕體驗。就如同在浴室蓮蓬頭沖澡,相較於在空曠的山間、被前後左右上下緩急不一的傾盆大雨所包覆的差異。

音樂會之後,到旁邊的巴哈銅像照了些相片,又在 gift shop 誤買了一張極貴的 CD。詳情請待下回分曉。

2009年9月1日 星期二

09年德國之旅(之四):Dresden 聖母院的「缺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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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Dresden聖母院聽音樂會,不禁想起齊物論中的一段話:「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惟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

Dresden 聖母院的聲音不能說不美,卻存在著兩大問題:一來,建築物落成不到四年,或許聲音未完全熟化。(最後一次改建的Chicago 音樂廳, 花了五年以上聲音才臻於完美) 。二來,廳的殘響過長,某些頻段似乎也會嗡隆作響。如果處理不當,音樂層次的混、亂、糊 (尤其是講究和聲與對位的巴洛克音樂),勢在必然。

這次的管風琴與合唱的音樂會,由Dresden當地室內合唱團 Kammerchor Cantamus Dresden (成立於1995年) 與聖母院的專屬管風琴樂師 Samuel Kummer 擔綱,曲目如下:

J.S. Bach 最長的一組經文歌"Komm, Jesu, komm",Sandstrom的同名曲,JC Bach 與JL Bach 的合唱曲,Brahms 的無伴奏合唱曲 "Wo ist ein so herrlich Volk",Mendelssohn 的 Psalm 與兩首前奏曲與賦格 (organ 獨奏) 等等。

在「不理想」的acoustic 裏演奏,該如何處置,是音樂家的重大考驗。有一位龜毛拉提琴的朋友,每次把不同場地的 rehearsal,針對場地特質的音樂演繹的微調,當作一門大功課。Frauenkirche 的素材,有些像是在極容易暈開的紙上作畫或寫書法。如何根據素材的特質,來調整墨水/顏料的濃淡,筆的力道與輕重緩急,就要交給藝術家的即時精心調製。

可以聽出 Kammerchor Cantamus Dresden 在這一點上的用心,以及對此場地的熟稔。聲部的分配與爬梳,直率的線條,乾淨的articulation,盡量避免讓不穩定的殘響,來膨脹混濁掉曲子的設計。由其是J.S. Bach 與 Mendelssohn的對位,絲毫不機械呆板,此團以極為精準與質樸的方式呈現,同時取得尊貴的氣度。我想,外來的團體與演奏者在此演出,必須對 acoustic 的問題點有所對策,才不致招來一場音樂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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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mmer 彈奏的 solo 管風琴出現時,又有新的驚喜。此時,可聽見這部新造 Gottfried Silbermann 管風琴的豐沛活力與燦爛音色(由 Strasbourg 的 Daniel Kern 所建造),以及樂師對樂器與場地特質的充分掌握。殘響的因素消失了一大半,應該是風琴的特質,加上以pedal 與stop 雙重控制的雙重結果,可以完全施展 Mendelssohn 此類作品的力與美。或而溫柔輕聲的吟詠,或而低音域上溢滿廳堂的迫力。

在此同時,讓人清楚意識到Mendelssohn 在 organ repertoire 上承先啟後的貢獻。如同他的聲樂作品,既有完美的對位技巧為基石,又融入了浪漫語言的清新與幻想性。Kummer 寬廣的色彩光譜,用的恰適的pedal,使得層次分明、肥瘦不等的聲波一陣陣震動胸口,包覆整個肉身,無遁逃的隙縫。廳堂圓錐形的設計,讓低音得以平均流竄,也避免了狹長盒型 Leipzig St. Nicolai 教堂的繞射問題,讓管風琴 quasi-orchestral 的美妙之處,得以彰顯。接下來,就只等著歲月讓 acoustic熟成後,散發的雅致與余韻了。

「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役器,還是役於器? 能否將「缺陷」化為特色與美?就要看音樂家的功力與大器了。

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