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9日 星期四

協奏曲的多種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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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古典樂迷對協奏曲的原型印象, 多根基於古典及浪漫時期大師的作法。甚至Vivaldi的四季, 或Bach 協奏曲的風行, 一大部分該歸因於它獨奏與樂團的關係比較接近當今classical 品味的典範與期待。事實上, 巴洛克, 或古典時期還有更多元的玩法, 並不像現在「定於一尊」樣式的古板, 只不過勝者成王, 於是這些所謂「另類」的作法, 便像失樂園中的墮落天使軍被打入地獄, 萬劫不復。

「經典」協奏曲進場的冒頭,要不來個 Mozart no. 25 剛協或Beethoven 皇帝的富麗堂皇,要不可以來個 Brahms 第一號鋼協的晴天霹靂。多數古典後協奏曲,在樂團鋪好紅地毯之後,敦請獨奏明星威風進場,玩的把戲,沒離開 Paganini 的炫技協奏曲太遠。Mendelssohn 小提琴協奏曲,稍稍新鮮點,一開頭就讓獨奏與樂團鳳凰于飛。Schumann 剛協從Beethoven no. 4 得到靈感,獨奏先行帶出一段主題,再讓樂團接手。

但是,除此之外,協奏曲還有許許多多的可能。在此提出多元玩法的兩種範例:第一,是Telemann的小號「與小提琴」D major 協奏曲,光看標題,你一定會覺得是一首「雙」協奏曲,樂團是襯托的背景,讓小號與小提琴兩件獨奏樂器相互競奏,標準的 Bach, Mozart 或Brahms 雙協奏曲的作法?

非也,Telemann 受到Corelli 式concerto grosso 的影響,快-慢-快的「教會協奏曲」(concerto da chiesa) 的曲式中,獨奏與樂團的texture 其實是緊密共生的。第一樂章,兩種樂器沒有互別苗頭的味道。第二樂章,小號不見蹤影,只留solo violin 孤掌自鳴。終樂章,則讓休息過後的小號重新主導舞台,小提琴直到後半段才上場接手,演出真正的獨奏,兩者從頭到尾未曾正面「同台」,交互爭鋒過。Alban Berg 的Chamber concerto,是否受到這樣靈感的啟發,讓兩種樂器各自負責不同的樂章的「主導」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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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可能,是Mozart 同時期慕尼黑樂師作曲家Peter von Winter 的第二號長笛協奏曲flute 的進場。主流協奏曲,通常是樂團搖旗吶喊,營造進場的聲勢後,主帥才由大門風光堂皇而入。這首協奏曲的獨奏者,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從樂團的序奏的隙縫間「飄出」,觀眾毫無防備,那人已在燈火闌珊處。像是最近看的電影 "Dark Knight" 中的Batman一樣,鏡頭一轉,他已經站在壞蛋中間。

這些在當時同樣被欣然接受的玩法,不應只被認為是 novelty items。他們不但提供了後人音樂歷史裏,拱出主子後「整肅異己」的證據,同時也讓我們看到"orchestra with solos" 的基盤概念中,有多少意念爆發、可能的種子。

CPE Bach 的Hamburg 時期協奏曲,又有不同的搞法,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2009年1月24日 星期六

返鄉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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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最後一刻,才得以返鄉過年。

先分享近來的收獲。等我擺開 Mac 的魔咒後,再多聊了。

先預祝各位新春假期平安,好音樂聽不完。

Haydn String Quartets vol. 7& 8 (Buchberger Qt)
Telemann: Trumpet concerti
Boccherini: Cello concerti

跨牛年,也跨海頓年,打算用小小幸福的 Haydn Quartets, op. 64 的 G major 與 op. 17的 F major。

也歡迎分享您的跨年音樂或心情。

2009年1月16日 星期五

機場聲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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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一個因緣合和的地方。對一些人是起點,某一些時刻,是終點,大多數時候,是中繼的旅站,其中流動的人多半是過客。

今天沖咖啡時,背景是Brian Eno 作的Ambient 系列第一彈,"Music for Airports"(1978),不由得回想起生命裏諸多別離聚合的機場場景。

Brian Eno 是誰? 活過70年代的人會記得,他與 Roxy Music, David Bowie 的合作,80年代的他製作過U2, Talking Head 的專輯。不過,他最重要的影響,在於與Satie 般 wallpaper music 的血緣連結,常被稱為Ambient Music 之父,也可稱80年代以降 New Age 音樂的前驅者。他對 ambient music 的理想是:「必須是可被忽略, 同時又有趣味的」 ("must be as ignorable as it is interesting")。

如果這些音樂你都不熟,至少你每天幾乎都會聽到電腦Window 開機時,六秒的短音樂吧(jingle)? 以這個成就看來,Eno 應該是最「廣為人聽」的作曲家。

這張機場音樂,創作的背景是70年代中期,有一次 Eno 被困德國科隆機場,無聊厭倦下湧現的靈感。 話說回來,飛行,在30年前的當時,還是帶點 sentimental 奢華氛圍的「新移動方式」。現在的話,機場的氣氛更為緊張、平庸(banal), 商業化、苦坐愁城的。

許多人身上的 I-pod ,成為逃避機場裏這些無意義的噪音、人聲、單調廣播的最佳工具。再也不需要Eno 有如催眠冥想般的 tape loop 來撫慰疲憊的心靈。Old school 電子音樂的「前數位」Eno ,對於步調飛快的今日,又過度浪漫詩意了。

旅行中的你/妳,在機場中如何排遣巨大的時間重量與boredom? 如果腦中、耳中出現音樂的話,是怎樣的曲子呢?

2009年1月15日 星期四

神聖的與暴力的 Caravag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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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戲劇上的Shakespeare 和小說領域的Cervantes 同時期,分別佔據一大片天的文藝復興義大利畫家Caravaggio,近來受到相當的矚目。

Jordi Savall 曾為了在Barcelona 國立Calatan美術館的「Caravaggio 特展」編寫音樂,成果收在"Lachrimae Caravaggio" 這張Alia Vox 的SACD 裏。 他原先初步只打算選用一些Monteverdi, Gesualdo, Trabaci的器樂作品,後來採取另一途徑,混搭原曲與近代風的即興,重現文藝復興全盛期( high Renaissance) 突破框架的混搭精神。以後CD時期的標準而言,多國語言配上原畫作與解說的厚實booklet,走的是奢華路線,讓人有多重感官上的享受。

很難用文字去形容這般光影對比極端,題材張力驚人滲血的畫風。Caravaggio 經常選擇戲劇上的爆發點入畫,像圖中這幅描寫聖經故事The Sacrifice of Isaac,便以一個決定性的瞬間作為爆炸式切入單點:幼子Isaac 如羔羊的脆弱與驚懼,即時趕到的天使,畫中右側老Abraham手上的刀刃已逼近Isaac 的喉嚨,眼中所流露的不解與困惑,立基於極端的暴力下的絕對信仰(absolute faith)。

一個 quasi-cinematic 畫面,即足以閃現出諾大又糾結的情緒,同時撼動觀者的感官與心智。

一月底,台灣即將上演義大利導演Angelo Longoni的傳記電影"Caravaggio"。我通常對這種有灑狗血傾向的所謂docu-drama,有些提防,尤其這位浪蕩子的一生有太多梗可大作文章。但是,光是能在大螢幕上看到許多他的畫作,重現一些歷史地蹟的痕跡,就應當值回票價了。實際看過後有何想法,再來稍作報告。

2009年1月13日 星期二

流水般的行板

最近在消化這一大批musical diet:

1) 兩對巴洛克父子檔 Bach (JS 與CPE) 與 dall'Abaco諸多檔案。這也是之所以年前說過要寫的CPE Bach系列,與dall'Abaco的大提琴Capriccio 的文遲遲無法動筆的原因,我想先初步釐清一些關聯與歷史後再來寫。

2) 另一個「協奏共生」的古樂團:不設指揮的Concerto Koln 的Teldec Box set。此團專搞「冷門」曲目,聽了幾張後覺得,如果人們可以迷上Vivaldi, Handel,為何不能接近喜歡這些質素相當的曲子。

3) Penderecki 為大提琴與管弦樂團的「非前衛」作品,波蘭實力派指揮Antoni Wit 帶領 Warsaw National Philharmonic (Naxos )。

4) Mozart 與Berg 為 13 管樂器所作的曲子(Ensemble Intercontemporain/Boulez, Decca),Berg 這首協奏曲與Boulez 四十年前與BBC Symphony錄的版,有相當大的差異。前者精練空索,後者還殘留著些許浪漫的遺傳因子。

5) Mal Waldron(piano), Kenny Burrell (guitar) 與Art Farmer (trumpet),加上其他sidemen,於1957年一月錄製的二部曲: "Funky" 與 "Earthy"(Fantasy)。

記下這些,留下紀錄,不見得之後有時間一一介紹。算是流水般的行板。出差去也。

2009年1月10日 星期六

荷蘭派古大提琴的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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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Jacob Klein古大提琴唱片解說起頭,提出一個值得玩味的論點:音樂史上的 「小咖大師」(lesser masters) ,有些是缺乏原創的模仿者,有些反倒是太有個人獨門的特色,而無法被歷史流派所歸類定位。

荷蘭籍的巴洛克作曲家,之前唯一有印象與唱片的是Wilhelm van Wassenaer,以及他匿名出版的協奏曲集Concerti Armonici。

Klein 的音樂生涯,歷史裡沒留下太多的線索。較能確認的是,他生於1688年,死於1748年,父親是位舞蹈大師。這位小Klein 算是Bach 同代的「業餘」作曲家(Marcello, Albinoni也皆非專職的同世紀音樂家),死前共出版了 36 首奏鳴曲,oboe 及 小提琴配上數字低音奏鳴曲各有六首,但目前已失傳。

他的古大提琴奏鳴曲有18首,雙大提琴奏鳴曲有六首。這組OP. 4的六首,是數年前才由荷蘭大提琴家/音樂學家 Frank Wakelkamp 從Amsterdam歷史檔案中挖掘出來,於2002年留下全曲錄音(怪廠Composers' Voice)。我手上有的是第二個錄音版(Raumklang),由德國古樂團體Freiburg Baroque Orchestra資深女大提琴手Kristin con der Goltz 演出。

十八世紀荷蘭派音樂家,有不少對 viola da Gamba 奏鳴曲情有獨鍾,質與量上皆能與當時的法國與德國相較。但古大提琴(baroque violoncello) 的作品相對就稍嫌罕見,Klein可說是荷蘭巴洛克第一人。

在技法上,細微動態的表現度、華美的裝飾奏,與擅用踉蹌的附點節奏與剎時靜止, 都是他作品的魅力所在。如果你已經有十套版本以上的 Bach 無伴奏大提琴,特別應該要聽聽同時代的荷蘭,不使用法式舞曲組曲形式的古大提琴之美。

(本文部份參考Raumklang 2204 與 "Jacob Klein. Scordature Sonatas" 兩張唱片的背景解說。)

2009年1月9日 星期五

忘路之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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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的路徑,有時像是小時候玩的一種卷軸式的尋寶冒險圖,一轉了彎,走上叉路,便難再走回來。

即使走回來了,熟悉的景致也可能會陌生了起來。

目前好像到了一個 point of no return。漸漸對西方個人主義式「明星制」的音樂,失去了些耐性。

「前 Vivald i四季」巴洛克時期,獨奏與伴奏難以區分的concerto,是名符其實的「協奏」曲 。Vivaldi 的Concerto for strings ,也是這個「群」「我」不細區隔,連動式的collective force 之最佳代表之一。

獨奏樂器與明星演奏者(包括靠此謀生的作曲者),漸漸取得鋒頭,獨占優勢,從頭到尾成為旋律少間歇的高歌鳴禽。樂團也漸漸後退,成為拱月的眾星。篇幅也轉變成為,論說文式的「大塊文章」結構。兩三分鐘的曲子,較難提供在音樂廳裏搞凝視膜拜的儀式。

於是,音樂的構成本身,也成為日後商業機制下,Gould 牌的Bach,Karajan牌某年型錄的貝九,Harmonia Mundi 牌的古樂等「品牌購物」的前身。

我不是說,指揮或獨奏家不重要。只是,獨奏者或明星體系為中心的音樂,成為我們判別音樂價值與高下的主要標準。像當代音樂、巴洛克以前、或是不全然按此定律走的音樂(比如CPE Bach的一些Schumann式作品),無法成為主流論述或正史中的「經典」。

此文一大半是提醒自己,更意識到自己評斷的標準為何(why it is the case),以及如何成形(how it came to be),不能將這些「標準」或「共識」視為理所當然。

聽到 Concerto Italiano, Musica Antiqua Koln 之類的古樂團, 或Ensemble Intercontemporain之類的現代樂樂團之演奏, 讓我想到的是群體晶體「協奏共生」的動能力道, 而不是個別對象的崇拜。

如果兩分鐘Vivaldi 的 transverse flute 協奏曲(RV 432),可以跳過對獨奏者的聚焦與膜拜,也能獨立完整呈現某一種情緒的宇宙。是不是一定需要30, 40分鐘的明星展技儀式,方能得音樂之道?

2009年1月8日 星期四

德系古樂的兩支新秀

最近持續注目的是兩個古樂小廠:Raum Klang 與 Marc aurel,這兩個廠牌是除了CPO、DHM之外,德國最積極發行十七、十八世紀罕見音樂的新秀。

前陣子收到四張他們發行的片子,其中兩張是荷蘭出身、受德義曲風強烈影響的作曲家Joseph-Marie-Clément dall'Abaco 和 Jakob Klein 的古大提琴作品,皆由 Kristin con der Goltz 這位德國Freiburg Baroque Orchestra 團員所拉奏。

以漂亮錄音與演出的圓熟度來看,這些「德系」唱片絕,對可與法國 Harmonia Mundi, Zig-Zag, Naive,或是西班牙的 Glossa 相抗衡。接下來,我會優先介紹,上述兩張珍稀但極為美味的古大提琴專輯。

2009年1月4日 星期日

Here to Stay, Here's to F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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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知後覺,今天才得知,爵士小喇叭手Freddie Hubbard 沒能撐到2009年,於去年12月29日因心臟病過世。

一直對他有好的印象(特別是首度領軍的經典專輯 "Open Sesame"),特別是拜幾年前Bluenote 199元大特價之賜,讓我更進一步了解這位樂手的藝術。後遺症是,聽多了他Bluenote 與Atlantic 時期作品,70年代 fusion 味道過重的的CBS錄音,就難以有深的感受。

音樂家與凡人一樣,不免一死,時時會傳來這樣的消息,特意去緬懷似乎顯得做作。我想,他的特別之處是,在一定expressive range之內,「明暗之間的 searching」特質。藝術上,他絕對可跟Chet Baker, Miles Davis, Lee Morgan 平起平坐。可惜他「話題傳奇」不夠,活得筆 Morgan 久,風格不及變色龍的Davis,死的也沒Morgan 或Baker 傳奇(前者被他的女人一槍給斃了, 後者謎一樣地墬樓身亡),像顆少人知曉、死去的遙遠行星。

聽音樂吧! 拿出這張最近RVG edition重發的"Here to Stay",Bluenote 廠常常壓著一些錄音沒發行,這張專輯也是其中之一。錄音早於1962 便完成,但1976年才與"Hub Cap"併成雙專輯合發,到80年中期才單獨發行。

第三軌標準曲目 "Body And Soul" ,可見他不像Baker 或 Davis ,老在抒情慢曲裏刻意低調。不需將自己壓低到喃喃自語的程度,直率洗鍊,自明心志,一樣動人。

2009年1月1日 星期四

Janus,天堂的守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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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us,代表一月 (January) 的神衹,頭有兩個臉,一面可觀過去,另一面可看未來。象徵開始,也象徵結束。

他也是天堂的守門人,門都有兩面,從一邊看來是「進來」,另一邊看來卻是「出去」。站在中間的 Janus,看著人神來來去去,不受困於兩端的執著。

羅馬詩人Ovid,在未完成的長篇詩作 Fasti 中,與Janus有了這樣的對話:「告訴我,為何新的一年總以寒冷開始,從春天開始不是好一點嗎?」Janus 答道:「仲冬可見新的太陽的最初,舊的太陽的最後;太陽神與一個年度,也以此生成開始。」

新年度起頭的一月,挑戰意志,也給予春天將近的希望。一張白紙,clean slate,是混沌的拭去,也是種種可能的展開。

善變的Mingus,以此為藉口,開始新的一年。衷心感謝老朋友與新朋友的留言,因為你們的七嘴八舌的參與,讓這個網誌增添了更多的豐富熱鬧。

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