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20日 星期一

Addio Maestro Abbado!


許多樂迷們應該都知道了,義大利指揮家阿巴多 (Claudio Abbado) 已於20日於波隆那家中過世。

「誰是你的大師?」後面所牽涉的,是「你屬於哪個世代、你認同的音樂格局」之根本問題。

Abbado 不只是音樂的巨人,1989年接掌柏林愛樂的他,代表的更是我們這一輩的青春。我的當代音樂洗禮腦印,也都脫離不了 Abbado 與 Pollini 這兩人的感傷教養(sentimental education),特別是當兵時病榻前的 Nono。

2001年,Abbado 帶領柏林愛樂的最後一次巡迴公演,我有幸在芝加哥盛逢其時。本來預告的曲目安排是貝多芬的第五,和馬勒第六的重量級組合。後來臨時改變曲目,將馬六改成了貝六。有些失望的我,還是趕去了這個里程碑般的音樂會。

第一次,我感受到「天團的總和」和神秘的靈合 (mystic communion) 是怎麼一回事。打從第一個音開始,那種將士用命、風疾電馳的超大電流,好像貫穿脊骨般吞噬了我與全場。室內樂與大型樂團,大體與細節,都不再是反義詞。吊詭的是,王者的霸氣,是統合於一位身形伶仃危弱的指揮家之下!

這樣的速度與離心大能,讓Abbado 超越了身體的限制,也讓所有人只能怔在座位的邊緣,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在那樣的大能大力之下,Beethoven 與否,好像也不再重要。音樂會結束之後,在同行的非古典迷日本友人眼中,看到我從未看過的炯炯炙光:「這個人,不完全是這個人。他被生命的總體觸碰到了。」。那是音樂最強大的感應力,也是大生命如何附體貫穿小生命的最高見證。

良久無言,今晚聽了些對我有特別意義的Abbado 錄音,依序是:

Beethoven 第五、第六交響曲(來自與柏林愛樂第一次全集)
Mahler 第九(柏林現場)
Mozart 安魂曲(卡拉揚紀念音樂會)
Beethoven 第九(同個柏林愛樂全集)

無論詮釋,所有的音樂,都透露出Abbado 溫柔寬厚中的堅毅,與一種必然的邏輯。這是「後暴君指揮」以德服眾的一張人性之臉。

當你青春時的巨人們,走在你前面的人一一倒下離去,「你將不在,一切歸流」的感覺越發急迫。「你將留下什麼?」,也如冬風般讓人清醒。

然而,如同Abbado 對音樂與馬勒「復活」的思索一般(見 2009年The Guardian 的訪談),時間之流中,音樂/生命的來去「脆弱」並非不堪一擊。

最即逝的,也是最熾熱的湧動。

2014年1月19日 星期日

你怎能不愛CPE?

今年是CPE Bach 冥誕 300週年。時光飛快,開始追尋他的音樂足跡的第一篇文已是約五年之前。今日,他的音樂已得到傳統樣式與古樂界的雙重認可,在跨國文化的多樣詮釋也開出了燦爛迴異的花火,像JS Bach 可塑可遠。

(如果你問我,多感多變的CPE,還比他老爸更契合當今時時處於「分裂-整合之間」的數位多工世代精神。)

這首A major 大提琴協奏曲 Wq.172, H 439(約1753年,Mozart 出生三年前),是他有特別魅力的曲子之一,同時還有原始鍵盤版(Wq. 29, H. 437)和長笛版(Wq. 168, H. 438)。我認為,三十年後,Mozart 的第 23 號剛協的「春風和煦挾著一個重憂鬱的詠嘆調慢板」原型就在這裡。

光是看以下一個義大利傳統團,一個法式古樂的作法,各造出自己的容器與魅力。

這個義大利團與獨奏的小妮子(先只聽第三樂章),簡直是海豚(solo) 與海浪(tutti) 目不暇給的同體逐戲,搭上義大利的歌唱流線(讓人想起義大利弦樂四重奏的貝多芬),傳統團也能完整張貼出CPE的「能量群湧-複頓點」印記與一氣爽快感。

獨奏者青春無畏,大提琴的美聲呢喃溫暖。有興趣可以找出其他樂章,第二樂章的幽未長旋律,一樣讓人動容。


換成是古大提琴家 Christophe Coin 帶的古樂團Ensemble Baroque Limoges,工整乾謹中有種嚴密性。這段影片是全曲版,若要比較同一樂章,請從14:00 左右聽起。樂團的合奏密度更為無縫驚人,獨奏的「劍法」凌厲、絕對、獨尊。


這樣的音樂為一天帶來美好清新的空氣,Mozart 和 Haydn 先一邊站去。不管你喜歡哪種樣式,一片風景的兩面都是 CPE Bach ,單細胞多核的精工藝術。

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

身在龍安寺

1)我從John Cage 學到的是,勇氣。

即便聽過了各式的現代音樂,包括許多日本作曲家,Cage 的《龍安寺》,是特別讓人驚嚇,也最為日本的作品。

讓人驚嚇的地方,並非它有多麼噪音、焦慮、大小聲、戲劇性。讓人困惑卻著迷的,是它沒有戲劇,無從可預測起。音樂的旋律、規律與可重複性,讓我們有歸屬的庇護殼的感覺,也讓我們愁苦時特別想寄身音樂。Cage的作品卻無天無地,沒有三面牆的劇場。

你只能雙手一伸,裸足摸黑前進。(到最後,你會忘記黑暗,剩直覺身動前進。)

剛開始,打遠處而來作為「心跳」的打擊鼓點,提供不定拍的低音。其他任性來去的樂器,oboe, flute, trombone, 人聲等,所傳達的並非可辨識的持續旋律或發展,而是偶然閃現「我在此」的存在感。行進,可以無限延伸,也可以在任何時刻停止。

鼓點與oboe 起落產生的無寂,讓人想起某些尺八的氣氛,然而,聲響是完全現代,與日本雅樂有違和感的。

這張鬼魅般唱片,或許沒辦法聽第二次,因為會破壞掉 Cage 在當中安排的隨機性,它無機無常的魔法,也會消散。

《龍安寺》,是偶然經過、不再復返,間歇硬存於腦裏的一片砂洲。

2) Cage 的思想與實踐應該綁起來稱為「作品」,他的作品,即是一種無作品、無作為,「齊物」的武器。

聽了許多Cage 作品之後,從一團 blur, chaos 當中,慣性期待的你會停止期待,音樂何時來去、樣貌,已無所謂。

漸而生長出的,是腦中的指揮家。你不需要音響唱片,開關打開,所有的環境聲音,都變成可欣賞的「作品」,音樂與聲音之間失去了「階級感」,不再被過濾。音樂,可以被關掉「作品-我」之間的戀慕。這樣的作品群,也失掉了「藝術作品」的界線:管他是4分33秒,80分鐘的馬勒,還是三天兩夜的「人耳收音機」。

不管你是站在街角、坐在愁城、坦身鄉野,只要勾出時間,用你的腦去調度細品所有的聲音(包括想像的、記憶的),你就在創造作品,你就在吸足所有聲音存在的衝擊與養分。腦可以勾選指揮,車陣呼嘯出來的風聲,神經訊號的聲音,叫賣阿婆的喉肌氣聲,機器微弱哼聲,蟲叫,大小前後,都關乎你的生存樣貌,蜂擁而至。

腦的開關一關掉,像是魔法消失,所有的聲音回到日常的一般溝通性,無所謂性。

一直不關掉,是會瘋狂的。

當你不會因各樣的聲音被迷惑或瘋狂,心,會達到無常的平靜。聽到什麼,沒有特別快樂或不快樂,沒有「差異」,都可吟味。

於是,接下來的 the Real Lee Konitz,單管卻聽不到self-expression。味覺齊物了後,不專心當中,無意留住什麼的你,聽到了更多更多。

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