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樂迷們應該都知道了,義大利指揮家阿巴多 (Claudio Abbado) 已於20日於波隆那家中過世。
「誰是你的大師?」後面所牽涉的,是「你屬於哪個世代、你認同的音樂格局」之根本問題。
Abbado 不只是音樂的巨人,1989年接掌柏林愛樂的他,代表的更是我們這一輩的青春。我的當代音樂洗禮腦印,也都脫離不了 Abbado 與 Pollini 這兩人的感傷教養(sentimental education),特別是當兵時病榻前的 Nono。
2001年,Abbado 帶領柏林愛樂的最後一次巡迴公演,我有幸在芝加哥盛逢其時。本來預告的曲目安排是貝多芬的第五,和馬勒第六的重量級組合。後來臨時改變曲目,將馬六改成了貝六。有些失望的我,還是趕去了這個里程碑般的音樂會。
第一次,我感受到「天團的總和」和神秘的靈合 (mystic communion) 是怎麼一回事。打從第一個音開始,那種將士用命、風疾電馳的超大電流,好像貫穿脊骨般吞噬了我與全場。室內樂與大型樂團,大體與細節,都不再是反義詞。吊詭的是,王者的霸氣,是統合於一位身形伶仃危弱的指揮家之下!
這樣的速度與離心大能,讓Abbado 超越了身體的限制,也讓所有人只能怔在座位的邊緣,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在那樣的大能大力之下,Beethoven 與否,好像也不再重要。音樂會結束之後,在同行的非古典迷日本友人眼中,看到我從未看過的炯炯炙光:「這個人,不完全是這個人。他被生命的總體觸碰到了。」。那是音樂最強大的感應力,也是大生命如何附體貫穿小生命的最高見證。
良久無言,今晚聽了些對我有特別意義的Abbado 錄音,依序是:
Beethoven 第五、第六交響曲(來自與柏林愛樂第一次全集)
Mahler 第九(柏林現場)
Mozart 安魂曲(卡拉揚紀念音樂會)
Beethoven 第九(同個柏林愛樂全集)
無論詮釋,所有的音樂,都透露出Abbado 溫柔寬厚中的堅毅,與一種必然的邏輯。這是「後暴君指揮」以德服眾的一張人性之臉。
當你青春時的巨人們,走在你前面的人一一倒下離去,「你將不在,一切歸流」的感覺越發急迫。「你將留下什麼?」,也如冬風般讓人清醒。
然而,如同Abbado 對音樂與馬勒「復活」的思索一般(見 2009年The Guardian 的訪談),時間之流中,音樂/生命的來去「脆弱」並非不堪一擊。
最即逝的,也是最熾熱的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