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6日 星期一

演練


(之前沒寫完的一篇稿,正好一個月。今天寫的,放在引號中,算是種「對位的演練」。寫作成文,常常有過度完成、無軌接縫的定局,文章裏夾帶一些時間上的地層沖積,對峙或對話,昨今並置無是非,或是好事。)

最近所買、所聽的片子,多半是大鍵琴或魯特琴獨奏,對此類古樂越來越有需求。撥弦比擦弦讓我興致高昂。

(不只是西方古樂,也包括印度的sarod, sitar 琴,或是安達路西亞、中東系統風格各異的oud 琴,非洲的kora, seprewa,全數搬了出來。時節也有關係吧,笛類管類音樂全部暫時封印,古怪氣候的春日,房間內大量氣流齊動飛揚,不寒而慄。連歌手 Enya《浮水印》的合成器群,老婆都要抱怨「好冷」底。

奇怪的是,暫時失去gamba 琴的嗅覺神經與興致,小提琴倒是還好。我的感覺如春候,來去不由己。

其實,最近並不只有古樂,還多聽了 Mozart 鋼琴協奏曲,與Prokofiev 的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Scriabin 的鋼琴獨奏曲。)

在一般唱片行幾乎沒有收穫情況下,趁著Presto 古樂唱片特價之際,訂了一些片,興奮亦焦急地等待下,上週間終於來了。

首先是 Michael Borgstede 的兩套大鍵琴組曲,Handel 與 Forqueray。後者,我是想找除了之前Zig-Zag 廠 Rannou 的另外一種可能,結果卻是失望了,感覺彈的人不是很喜歡這套曲子,有些應付公事 (perfunctory)。 他的Handel,卻是兩情相悅的好演奏。兩套交換聽著,有如洗三溫暖的忽冷忽熱實感。

( 音響調整後,Borgstede 的 Forqueray 稍稍活了過來,也比較知道他想表達重點為何,只是前奏曲的部份還是嫌凌亂。)

還買了在日本失之交臂的兩張 Brilliant Classics 新片,Albinoni Sonate da chiesa, Op. 4 和 FM Zuccari 的 Cello Sonatas。最近對古樂的好惡異常偏食,Brilliant 與 Naxos 的片,還是預先嘗試過較為保險。

較有系統聽的,是大鍵琴手 Rousset 的錄音。不但把他Decca 的Scarlatti, D'Anglebert 拿出來複習,也收了他新舊兩套的Louis and Francois Couperin(Aparte 與 Harmonia Mundi),乃至Bach 為長子 WF Bach所寫的一些「鍵盤小曲」(Klavierbuchlein,Ambrosie 廠)。

Moreno 彈的 Kellner,只聽過一次,有血有肉有密度的錄音,演奏卻是極為質樸,一字一句都不離堅韌的果核。我的古樂小提琴女神 Amandine Beyer 的巴哈無伴奏小提琴,還躺在一堆網購新片當中沒動。Pascal Monteilhet 用theorbo 彈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改編曲,原只有Virgin 的前三首,終於補足了在Zig-Zag 廠發的下半套。

( Beyer 的無伴奏錄音,目前聽過兩次,比起大巴哈的協奏曲錄音,女神此度沒有讓我萌起太多的溫度感,工事中的嘗試與work-in-process 的感覺頗深,害我搬出Naxos 的老牌古樂女琴手Lucy van Dael 版來。真正的聽覺自由,是不讓誰(尤其過去的自己) 的絕對「審判」綁架吧。沒有任何廠牌或音樂家是全然萬能的。

反倒是Schornsheim 在Capriccio 廠錄的巴哈平均律全集新作,倒吃甘蔗,越嚼越甜。相對女神的自由潑墨,Schornsheim 與形式的搏鬥緊張感與愛,有種德式拘謹收斂的魅力,目前,在大鍵琴版,她的全集與Hantai 只有前半套的巴哈平均律,並列個人最愛。)

新舊夾雜一口氣大量聽魯特琴三個月的結果,是對於個別琴師手感壓弦撥弦之敏感。Robert Barto 細膩舒緩,慢慢去擠捏曲子的汁液,裡面有豐富的夾層層次,但是奇妙地並未帶著古樂new age 化趨勢(例如 Christina Pluhar 和她的團之某些嘗試) 的油滑平面。

今村泰典的 Weiss 戲劇立體化、巴哈化,滾燙過癮的濃茶,一氣打破對和式古樂拘謹細節無大度的刻板印象。西班牙的 Moreno 自創一格,大而化之大骨幹的 simple strokes之中,不意之處會長出小碎花。Paul O'Dette,太過平滑,很順,綾角風格差異多數消去,聽久容易膩。Lee Santana,獨奏時是個搖滾小老粗。

另一個開眼,是對於oud, lute, kora 家族樂器同源的感受,尤其在文藝復興時期以及之前,不管是樂器音色響度,與詩歌、口傳文化不可分的同體,或是曲式的自由上。撥弦的「小」樂器,招蜂引蝶是不可能的,只度有緣近身同室的人。一旦進入它的世界,大小變得無關,它就和你的心靈一樣緲小,也一樣無限大。

最近,還注意到一種東西同源的提琴樂器,叫做 rebec,底下有圖,源自阿拉伯世界的 rebab 家族。文藝復興時期之前與文學或視覺藝術的關聯頗深。目前還未到可書的程度。暫記。

(結論,比起一個月前,今天碎唸多話。)



2012年3月12日 星期一

繆思的奧義


從法國移居荷蘭低地的作曲家 Nicholas Vallet (1583-1642) ,最為著名的魯特琴集,叫做《繆思的奧義》(Le Secret des Muses)。

經常出現於十七世紀前半葉畫作裏的魯特琴,其實並非上流社會的禁臠,橫跨階層,上士下卒走伕皆有機會接觸。而它也是與其他藝術連結的,或串加詩歌伴唱、或現身於一串死亡不動的靜物「浮世畫」vanitas),所以「複數的繆思」可以取其藝術互通相伴之意。

除了自由活用文藝復興複音音樂規矩的功力,Vallet 特別之處,在於他對語彙的自我堅持,傾向較為端正的英國法國古典雅致風,不被義大利派較為華飾展技的風格所動,但是也不附應較為保守的低地音樂。Grace,其實只是將各元素就定位,無取無求。

根據唱片解說,就曲式種類來看,《繆思的奧義》類似於十七世紀前20年盛行的魯特琴選輯,可分為三類:獨立的前奏曲或幻想曲,聲樂作品的改編曲,舞曲。有趣的是,其中的對位技術極為高明,總是自然怡人,藏而不露,孕含情緒和溫度。

(我非常注意巴洛克作曲家即興風的prelude,是如何找出how shall I begin 的開場藝術,揮灑該器樂的上下 range,又具有話要說表現的色彩,不會像是純技巧的炫耀,或是單單無聊的過場。)此卷作品中的兩短曲"Ballet",一而反應其法國品味的背景,二則讓人聯想到他之後的副業:舞蹈學堂。高低、音色各異的魯特琴四重奏,更是荷蘭的私家菜,可視為「為魯特的consort 樂」,其三也可想像Vallet 為了生存的五斗米,經常在婚禮慶典場合的演奏曲式風格。

剛跨越過文藝復興時期的十七世紀初,是低地巴洛克前期的黃金時期,管風琴與聖樂有Sweelinck,笛樂有盲人超技手Jacob van Eyck,所慣用的技巧是取自psalm variations 中的長音符的切割快速裝飾音群(diminutions),在看似保守的語言裏,其實可挖掘出作曲家各自的取向與門道。Vallet 常在這些已知熟悉的旋律裏,捏揉帶出不同聲部的次旋律、隱藏旋律。

如果要理解Vallet 音樂的奧義,最好一併參照他以lute 伴奏的獨奏psalm 歌曲(像是CPE Bach 的神聖歌曲一樣,並非在教會演奏,而是私人百姓家的藝術,已經具有世俗化的詩意,不會過度嚴肅說教),以及Sweelink 的風琴踏瓣技法影響,Dowland 的英國影響,還有van Eyck 的變奏處理上的差異對照,可能更能抓住Vallet「方圓間自由」特色與藝術的顏色調度。

最近入魯特琴的魔甚深,連大鍵琴都要排到第二了。入魔的結果,並無焦躁與亢奮,反倒是火氣全消的「無事一身輕」。

下圖為1640年荷蘭畫家Harmen Steenwyck 的《靜物:人類虛榮的諷寓》。唉,我們需要藝術的收集,來提醒收藏世間寶物這件事的無謂與虛榮。物質是無值的,音樂是盲於感官華美的,文學是人類有限知識的自溺。這些諷刺寶物的畫作,都成了宗教贊助藝術式微後,新興階級取而代之炫耀自我財力與文化資本的昂貴寶物。
 

2012年3月6日 星期二

Cha Cha Cha


手上有幾張Ultra Lounge系列的唱片,每一張都讓我頓足打拍子,喚醒想跳舞的基因毛孔。

我看這輩子無法隨人 rave, trance, techno,會讓我有感覺的,除了1980年代的一些舞曲之外,多要有真實樂器,真材實料的鼓聲,更不可或缺。

我喜歡舞會的氣氛,大學時,去的每一場舞會,沒將衣服浸溼,是不甘心回宿舍的。美國唸書時,可說是諸舞的黃昏,次數少,只隨人swing 或 salsa。我覺得舞池裏的老美,直接到不行,大多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肢姿有多愚蠢,有多不藝術,這中我下懷。

就像巴特說的,音樂是要親自操作的 musica practica 為上的「手工藝」。可惜我們都甘心「你主宰、我崇拜」,作被動的聽眾與奴隸。別管自己手腳有多拙劣,能讓身體力行律動的,都足以開啟另一個宇宙。

跳舞,是非常直接的身體需要,需要別人的身體讓你忘記自己的身體,忘掉我與他的界線。沒有比 sex 高貴或精神,但比它單純、fair、無所求。

特別是今天,我的時間好有限。為大家點一曲Bei Mir Bist Du Schön / La Furiosa,手與眼睛移開滑鼠或螢幕,腳掃到一個稍微寬廣的地方,請跟著節奏一齊 cha 起來。

A Tale of Two CDs

嘗試一下新作法,看看把不同要素的唱片,圈在一起聽,會發生什麼事。 最近要不是淡白戲細 的Weiss,就是被浪頭剷過的Bryars 鋼琴協奏曲,或是 Khachaturian 小提琴協奏曲包藏花心的蠻橫潑辣,很極端。 不是連續的好幾個晚上,Weiss 的魯特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