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整理舊稿,要開始另外一些新方向時(如十八世紀的 Czart 或 Kraus),發現網誌上遺漏或虧待了不少「舊愛」作曲家,像是 Janacek 還有 Poulenc。
經過一點 soul-searching,我想要少寫一些generic 制式的「唱片版本文」(作者、演奏家生平--寫作歷程與故事--簡單曲式略述--唱片推薦--錄音好壞等),多寫些 inside stories:唱片本身沒能告訴我們的、後面的、cultural and contextual 的種種交織面向,或是我自己與曲子的內在主觀聯繫。
老是照此格式、順序的「方塊八股文」讓我有些厭倦。雖然試著找出新的方式與坦率這件事,使得寫作變得更辛苦惱人;雖然「唱片版本學」的圈圈內最叫人熟悉安心,也最writer-friendly、reader-friendly。
音樂是活的,與個人、與世界以錯綜複雜的 network 所連結著的。
躲在「客觀」、沒有臉 ( "objective" but faceless) 的書寫格式背後,裝進同一個盒子模組,每張臉、每篇文看來都一樣,誰寫都一樣。這也是一般 soul-less 「樂評式寫作」少能留下印象或感覺的主要原因。
對我來說,Poulenc 的 Sinfonietta 是具有個人歷史上重大意義的曲子。
十年前在美國,我見證了一個小樂團,如何從零開始,從無到有,去挖出這個曲子的味道。如同其中的團員,我起初只能感受它「電影配樂般」的語言,漸漸才發覺到其中的幽默、雅緻、與世故的欣然微笑。
正式演出之前,我無法知道這個曲子會以如何的形狀顏色出現,或許指揮與團員也這麼想的。曲子本身並不難,曲式表面上也符合交響曲傳統四樂章「起-諧-靜-急」的起伏,難以磨出來的是後面的時代意指、還有詼諧但不帶尖酸刻薄的精神吧。
粉墨登場時,在新鮮且帶著粉塵躍動的活生空氣裡,我同時聽到了兩層的音樂。一層是現場正在發生的管弦齊奏,另一層卻是在數次rehearsals 中,頻頻被打斷、句句被細磨的混亂與再生。指揮放掉台下所有的嚴格與堅持,只是適時點出台下所給的cues。他自己樂在其中,也要團員樂於其中。
嘻笑怒罵的音樂後面,原來一顆真心與一個油然心生的微笑才是真的,也才讓曲子聽來傳神 (authentic)。
自這首「小曲」之後,我開始了一個Poulenc 的漫長旅程,從管弦樂跨足到室內樂、鋼琴曲,尤其在其聲樂戲劇作品中,發現Poulenc 不只有插科打諢的功力,而是長了好多臉的巨匠。
現在在我耳後響起的,依舊是這首Sinfonietta。我所聽到的,不單單是進行中的唱片,還有其「潛存的影子」(virtual shadows),在多種唱片詮釋與臨場真實當中、曾經出現但已遙遠的無數幻影。
我也「看到了」自己第一張Poulenc 唱片 La Voix Humaine 裡,女高音 Denise Duval 與電話鈴聲纏鬥下的孤立與寂靜。還看到了希區考克《奪魂索》("Rope") 裡頭的音樂主題般的電話鈴聲,以及兇手在鋼琴上故作鎮定彈出的Poulenc 名曲〈無窮動〉。
2010年8月1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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