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29日 星期四
病中的白土司
我聽音樂不追求絕對,「好或壞」也常無法(也不想)有一致的定論。時間、地點、與誰一起、身心靈魂狀況都影響音樂的胃口,這算是我聽音樂定律中的「無常」。
腸胃不適時,無法聽聲樂歌劇、管弦樂、連聽三五成群聊天的室內樂興致都沒有。對我而言,又希望有些聲音在旁邊帶來distraction,讓我一半掛在自己的疼痛時,我的另一半心思可以靠在什麼東西上頭,像是去啃一片沒有奶油香料,稍可中和胃酸的白土司。
目前對於17、18世紀的鍵盤樂,我是偏向享受大鍵琴或古鋼琴的樂器質感、個別特色與發聲原理所造成的直接與彈跳。以現代鋼琴來演奏此時期,我總覺得只是拼音量氣勢,太圓滑、太隔靴搔癢、太「new age」。許多 Bach, Galuppi, Scarlatti的鋼琴演出, 都多少帶有這樣的溫吞或大而無當。
但是生病時,就不一樣了。你需要些distraction 但不足造成disorientation 的音樂,這時候「new age」 就反倒有正面的意義了。「適度介入但不干擾刺激」之音,完全能滿足這樣情境下的需要。
除了樂器與獨奏之外,還要再配上兩個因素。第一,小聲聆聽,若有似無。讓你想的時候可以進去寄託於樂念的世界,累了可以漸入夢鄉。第二,音樂的複雜度(不見得是深度),要低一些。棄絕AB 主題對立、衝突、和解的「思考辯論型sonata」,才是最好的選擇。最近頗有復興走勢,十八世紀西班牙作曲家Nebra 的「簡樸」奏鳴曲,就恰如其分地貼近需要療養的心靈。
要注意的是,Naxos 第1、2卷才最剛好,第三卷的長篇作品,可能又不見得適合病中來聽了。Harmonia Mundi 新發Javier Perianes 彈的的Nebra 選輯,我只聽過一首sample,sonata no. 4 的快板,不便妄下結論,好奇稍微比了Naxos版的同曲,還是比較喜歡研究Nebra 有成、較為低調內省的Casals。
像我這麼挑三揀四、個性詭怪的人,要是有朝落入群居的養老院,晚景的淒涼與沮喪可想而知。
2010年4月25日 星期日
Heart of stone,heart of gold
受到「全球化」影響 Sibelius 的詮釋,被德奧(Karajan)、英國 (Beecham, Barbirolli, Colin Davis, Rattle ) 的「經典名演」所收編壟斷,多數樂迷也以多這些版本馬首是瞻。BIS的Vänskä ,與DG的Jarvi ,EMI的Jansons,Naxos 的Sakari 等北歐樂團詮釋,在提出各式其他可能之同時,好像仍有一個interpretative niche 沒有被填滿。
第一次在Hubert 兄那裡聽到這個Karelia Suites 的片段時,好像掉入一個未踏進過的時空,耳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當時卻沒有進一步確認樂團與指揮。前幾個禮拜終於找出這個錄音的Karelia 全曲,才發現指揮Ollila 是個三十出頭、名不見經傳的「小咖」,樂團又是芬蘭第三大城Tampere 的「地方樂團」。
我的 Karelia Suites 啟蒙片來自Barbirolli,在聽過Ondine 廠這個錄音之前,也是最親近的版本。Barbirolli 的弦樂有特別的溫暖,也影響我對此曲的解讀,更別說弦樂更大作表情、撒狗血的Karajan,讓我有只聽到矯揉弦樂的錯覺。
Ollila 與Tampere Philharmonic Orchestra 這個版的特色在於,第一:錄音的全頻段的呈現,沒有太多spotlighting,自然與發燒在此並非是反義詞。第二:清新迅捷的自然活力,管弦樂團弦樂、木管、銅管的全面掌控與平衡,而非單側重於弦樂的表情與色彩,即便在最容易被「浪漫幽怨化」的第二樂章中,不濃妝豔抹的弦樂反而有豐富的層次感與情感nuance,但木管的亦步亦趨,所揉合出的synthesis of sound 更加是帶有尊嚴的美(dignified beauty)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樣的詮釋,充分體現出 Sibellus 表現(expression) 裡的鐵石心腸與熱血丹心的「矛盾」結合,冷冽果決表面中所包覆的,是一顆熱切的靈魂。
最高竿的Sibelius,不應是速度表情的戲劇遊戲,或膚淺驕傲的cold detachment,而是讓各聲部齊聲唱頌,尊貴的熱情。表面上是heart of stone 的精確不茍,是為了捍衛住不動中柔軟的一顆 heart of g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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