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nt-Saëns Introduction et rondo capriccioso pour violon et orchestre
Ravel Alborada del gracioso
Berlioz Roméo seul, Fête chez les Capulet, extraits de Roméo et Juliette
Ravel Tzigane, pour violon et orchestre
Rosenthal Gaîté parisienne, extraits
Orchestre National de France
Didier Benetti Direction
Olivier Charlier Violon
July 5, 2012
刻板印象並非沒有漏洞,有時卻含有真義。
法國的食物、設計感、思考方式、錄音特質、演奏或樂團特色,常含有強烈「高岳一孤芳」的味道。
孤,龜毛,硬要與眾不同的創意,成為法國文化藝術的三位一體。盧梭在「作自己、寫自己」的《懺悔錄》第一段便說:I am not made like any one else I've known; If I'm not better, at least I'm different,我和其他我認識的人的構成全不一樣;如果我沒比別人好,至少我是與眾不同的。
法國的哲學與思維,絕不甘於引用抄襲他人的拼貼層次,如果你不能自成一說、自開門戶(再怎麼粗胚,或歪派他人思想都行),可是會被嗤之以鼻的。
強項與缺失,常常是月的同一面。成也法派,敗也法派,絕對與不茍的原則下,境界雖高妙,也極容易偏於一門一技。這是在「法國放的屁都是香的」神話神學背後,需要思考,也不能絕對化的問題。(這般批判法式的方式,或許很符合「你需有自我,切勿造神」之法式精神。)
繞了一大圈,其實與這場法國國家管弦樂團音樂會的想法有直接關係。
先說小提琴獨奏,Charlies Olivier 的兩首法國花火炫技曲,是完整自我的演出,每個句子都帶著自信,抽刀斷水。聖桑的曲子,長句短句的拉扯間,尤其適合這樣較為正氣磊落的延展。相對之下,《吉普賽人》依然超技,但卻嫌過度精確於經譜,失去一種更不怕鬆散或斷弦的abandon。( 這也是法式爵士所少的一味,下里巴人不起來)。
再來是樂團,鮮細,自尊,自信,無所妥協。樂團裡頭 solo 的戲份決無讓步,細部的絕對與精準,又充滿光輝,像是多焦點色塊的鮮利油畫。與其他聽過的世界級樂團比較下,不管是協奏中,或是交響間,每當樂團裏出現獨奏時,有一種「逸然飄浮於之上,卻又是整體的一部」,「差一絲絲,這樣奇妙的群我平衡就會崩解」的特異功能。展現媚態時(尤其是首席長笛),是樂團臉部的表情,也有作為臉上五官細節一部的「全形」自我。每個部門都是高手(但木管群特別是頭頭崢嶸地可怕),連鈴鼓都有爭艷的表情,有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整個樂團並非同質抹平的整體,而是各自為政、卻莫名和諧的聲音團塊群(sound clusters)。(回頭想想法國的現代樂,Messiaen 或 Boulez 管弦作品中的各部關係觀點,也非常符合這樣的張力和風格。)
後來我買了這個管弦樂團的最新力作CD:與新指揮Gatti 合作的Debussy 管弦樂曲。Sony 的錄音或許也有關係,少了當晚音樂會與法國指揮Didier Benetti 更為純然法式的舊風格。尤其完全沒有當晚Ravel 〈小丑的晨歌〉中「殊途」與「同歸」揉合的巧妙synergy。
法國的樂團需要別人、又不需要別人的弔詭,表面上非常精英或自戀,但需要更多的傾聽與瞭解,以及不斷衝撞自己的殼。
人云亦云,或recycle 別人的創見,或跟隨主流或領袖意見,會讓高傲優雅的高盧人哈欠連連的。
(有些「所謂法派」,希望招喚跟他意見一致的崇拜信眾,非常不符合法式思考的獨筆自恃。)
如果你真愛法國,真要法派,請走自己的路,勿與他人取經,或汲汲於圈出一批羊群。
直到你能「不用」別人的語言假面說話,也能「不願」享受信眾們引用贊同你的輕飄飄感之時,你永遠都不會是「法派」。
吾道甚孤。《失樂園》的最後一景,詩人米爾頓瞥見亞當與夏娃「穿過伊甸園,走上他們孤獨之路」(Through Eden took their solitary way),這對怨偶若是法國人,兩個人是不會手牽手(hand in hand) 的。
2012年7月5日 星期四
2012年7月2日 星期一
兩個世界的交會
之一。這網誌的熟客們應該知道,我的兩個大激情所在:CPE Bach 與魯特琴音樂。我的德奧黃金時期,不從維也納古典主義開始,而是古典之前就doa 死了,古樂一個高點是餘暉的CPE 與 Weiss。之後我的音樂史,跳過某些古典與浪漫時期的多言無益,直接連到20世紀。
這兩位戲劇人物角色(dramatis personae),在一個平行世界的想像音樂史中,與大巴哈息息相關,又是可取而代之的兩條虛線與典範。
溯源來說,兩人都是苦無傳人的孤單「最後一人」(last man)。Weiss 集英法義合流的魯特琴大成,CPE 對於文藝復興至巴洛克的對位思考,(包括其父親)傳統格式的反叛與訕笑。Weiss 後的Hagen, Flackenhagen, Durant,並未超出他的兵器格局;稱CPE為音樂之父輩的Haydn, Mozart,一方面延續CPE對巴洛克形式的衝撞改造,一方面卻收起幽默,一絲不苟地打造起嚴格緊縮的奏鳴曲式,坐地成王。
(歷史傳到這裡,不必然地,被勢力龐大 Haydn, Mozart, Beethoven 的後世信者們給竄位斷代了。)
十八世紀新舊衝擊的兩個世界,有一條實線交會。那就是普魯士王朝的婓德烈大帝,以及他兩位音樂狂熱的妹妹:Anna Amalia 與 Wllhemina。
前一位特愛鍵盤樂,是 CPE 的有力贊助者,也催生了他的管風琴曲子,她在柏林無憂宮的愛琴樂器音色,也成為這些作品的重要靈感依據;後一位是Bayreuth 宮廷之母,特愛劇場、音樂與魯特琴,使得在法英德開啟的魯特琴王朝,得以在德奧成為迴光返照、不可逼視的最後耀眼光芒。
三個同心圓,一個世界,我的世界軸心:Bayreuyth 宮廷,Dresden 宮廷,Berlin 宮廷 (還有CPE 後期在市民政體下的 Hamborg 新世界)。古典以降,自怨哀矜、情緒橫溢的極端個人主義被挖了出來,尚未崩壞之前,便是這個世界。沒有黑暗,或不沈溺於陰影不放手的,就是這個世界。
我是想把「宮廷音樂」中的「宮廷」兩字去掉的,因為它產生許多錯誤的聯想,或封建狹隘,或虛假,或不夠自由的藝術亂葬崗,不足容納真正獨創一格天才 Beethoven (我覺得他是的,貨真價實)。純音樂論音樂,雖非所有宮廷,所有作品都如此,這裡頭的世界獨立、私密、美妙,絕非過度纖細,或貴氣逼人不可親。
之二。在音樂,我追求「不被極性綁架的」 的肯定力量,想盡情享受的是,拋開黑暗與自我的自由。Dowland 說,In Darkness Let me Dwell,實是接近 Petrach 或 Shakespeare 對十四行詩典型劇本與譬喻的抽離,其中是有玩心(playfulness)的,有隔的,不像多數的浪漫主義是「玩真的」,固守著又臭又長地死守憂鬱受難的優越感、「弱者的我必勝」之城池。
我的朋友說過,我是音樂外貌協會者,專挑早期音樂裏的俊男美女。美型、美聲的我,並不反對。不過,那只是一半的世界,我的另一半,始於斷裂的現代性啟肇的 Schumann ,跨種族文化進入音樂的「喧嘩醜怪」(Bartok, Janacek),或是波特萊爾般的「惡之花」( Lulu, Woyzeck, Blue Beard )。
Baroque 與 grotesque,實是同義字。兩個畸異世界,殊途同歸。
這兩位戲劇人物角色(dramatis personae),在一個平行世界的想像音樂史中,與大巴哈息息相關,又是可取而代之的兩條虛線與典範。
溯源來說,兩人都是苦無傳人的孤單「最後一人」(last man)。Weiss 集英法義合流的魯特琴大成,CPE 對於文藝復興至巴洛克的對位思考,(包括其父親)傳統格式的反叛與訕笑。Weiss 後的Hagen, Flackenhagen, Durant,並未超出他的兵器格局;稱CPE為音樂之父輩的Haydn, Mozart,一方面延續CPE對巴洛克形式的衝撞改造,一方面卻收起幽默,一絲不苟地打造起嚴格緊縮的奏鳴曲式,坐地成王。
(歷史傳到這裡,不必然地,被勢力龐大 Haydn, Mozart, Beethoven 的後世信者們給竄位斷代了。)
十八世紀新舊衝擊的兩個世界,有一條實線交會。那就是普魯士王朝的婓德烈大帝,以及他兩位音樂狂熱的妹妹:Anna Amalia 與 Wllhemina。
前一位特愛鍵盤樂,是 CPE 的有力贊助者,也催生了他的管風琴曲子,她在柏林無憂宮的愛琴樂器音色,也成為這些作品的重要靈感依據;後一位是Bayreuth 宮廷之母,特愛劇場、音樂與魯特琴,使得在法英德開啟的魯特琴王朝,得以在德奧成為迴光返照、不可逼視的最後耀眼光芒。
三個同心圓,一個世界,我的世界軸心:Bayreuyth 宮廷,Dresden 宮廷,Berlin 宮廷 (還有CPE 後期在市民政體下的 Hamborg 新世界)。古典以降,自怨哀矜、情緒橫溢的極端個人主義被挖了出來,尚未崩壞之前,便是這個世界。沒有黑暗,或不沈溺於陰影不放手的,就是這個世界。
我是想把「宮廷音樂」中的「宮廷」兩字去掉的,因為它產生許多錯誤的聯想,或封建狹隘,或虛假,或不夠自由的藝術亂葬崗,不足容納真正獨創一格天才 Beethoven (我覺得他是的,貨真價實)。純音樂論音樂,雖非所有宮廷,所有作品都如此,這裡頭的世界獨立、私密、美妙,絕非過度纖細,或貴氣逼人不可親。
之二。在音樂,我追求「不被極性綁架的」 的肯定力量,想盡情享受的是,拋開黑暗與自我的自由。Dowland 說,In Darkness Let me Dwell,實是接近 Petrach 或 Shakespeare 對十四行詩典型劇本與譬喻的抽離,其中是有玩心(playfulness)的,有隔的,不像多數的浪漫主義是「玩真的」,固守著又臭又長地死守憂鬱受難的優越感、「弱者的我必勝」之城池。
我的朋友說過,我是音樂外貌協會者,專挑早期音樂裏的俊男美女。美型、美聲的我,並不反對。不過,那只是一半的世界,我的另一半,始於斷裂的現代性啟肇的 Schumann ,跨種族文化進入音樂的「喧嘩醜怪」(Bartok, Janacek),或是波特萊爾般的「惡之花」( Lulu, Woyzeck, Blue Beard )。
Baroque 與 grotesque,實是同義字。兩個畸異世界,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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